朱旭東的詩（組詩）

春天來了

飛鳥在九十九米的高空看見春天

春天騎著風 馬不停蹄

以風為馬 四蹄是綠色的

飛鳥告訴我 那綠色的蹄子

比放風箏的孩子

跑得更快

喝 水

想要喝水的時候

才看了一眼桌上的玻璃杯

它很透明 比水更透明

簡直和空的一樣

我不需要透明

只需要水 這時候

原來它真是空的

空得倒不出一滴水

似乎比我還渴 比我還空

玻璃杯的空是透明的

我的空是別人看不見的

沒有水 玻璃杯

裝滿干燥的無奈

一團團空氣和陽光

而我 裝滿了渴望

喝水不過是這時候

最透明的一種

我們終究還是滿的

等 雪

下雪終于是現在發生的事情了

等待的焦灼感被雪一片片

覆蓋了一遍又一遍

現在也沒停

雪有多么喜愛大地

我就有多么喜愛雪

可你明白，很多時候

愛 僅存在于

一個人的孤獨之中

每當這種思維邏輯蔓延開來

我就立刻像一枚被霜凍結的樹葉

狠狠地 把愛過的季節

又扔在一邊

夜 雪

安靜些

再安靜些

請允許一群深夜造訪的雪

落進我們的思想 心跳和失眠

被一道窗簾遮掩住模樣

我看見它們單純的內心

從天堂帶來了什么

又會把大地上的什么隱藏

秘密 該由它們自己去說

我只想捕捉幾只飛舞的雪蝴蝶

把這季節最潔白的特產送給你

讓你去拆夾在它們內心的密語

夢是唯一熟路的傳遞者——

風呼呼地忙碌著

似乎要把一夜的雪全吹進夢里

堆成雪人 笑出你的小酒窩

一滴雨 身陷泥潭

天空 被一塊塊粗礪的風來回打磨

光滑地踩不出任何腳印

一滴雨 越走近地面腳步越滑

掉進一片搖籃似的晃動的泥潭

渾身濕透 成為一小滴渾濁

找不到影子 看不清模樣

所有的心緒被泥淖取之一空

街道上 水流動的聲音比街道更裸露

那滴身陷泥潭的雨 無法看清

那些透明的馳騁 欲言又止

試圖在凌亂的聲音夾角里 尋找

一個停靠耳朵的適宜位置 不過

一旦身陷泥潭 耳朵和其他所有器官

一起步入混濁 泥潭中 所有知覺

像沸騰的白開水 折騰不出新滋味

一滴又一滴 接踵而來

親眼目睹一個又一個自己

從一個故事跌進另一個故事

安逸感從未渾厚 被路燈輕易碰碎

碎片是世界上最受青睞的比喻

此刻在不透明的現實中 身陷泥潭

怎樣的光也沖洗不出清透的模樣

包括曾經堆積云端許久的夢

偏愛左邊

邁起左腳

走在人行道的左邊

和接踵而來的新穎擦肩

在向右看齊的時代

看左邊的廣告牌

左半個他最先感知疼痛

左手握筆

更接近徐渭的風度

左手捏筷

更能嘗到生存的難度

他不是左撇子

在生活的傾斜角中

他要習慣來自左側的陌生

右腳留給跟隨

右手掂量生活的重

右腦用來解析現實

右邊的位置和空氣

留給生命中另外一些人

他得習慣 偏愛左邊

新穎的 陌生的

偏愛更接近心跳的位置

敏感著 遲鈍著

朱旭東：1990年生于甘肅成縣。就讀于天水師范學院中文系，無界詩歌論壇版主。作品散見于《飛天》《山東文學》等報刊。獲得各級獎項數次，有作品入選《世界現當代經典詩選·中國卷》《當代文學作品精選》《當代經典短詩》《2012年全國高校文學作品排行榜·詩歌卷》《春風吹過90后·散文集》等選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