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叢林”要靠“蛋糕托”

沒有弱小，必無強大，猶如沒有蛋糕托就沒有做蛋糕的基礎，從而做不出高級蛋糕一樣。有一位法國的著名蛋糕師對徒弟說：做蛋糕要從選擇，甚至制作蛋糕托開始，蛋糕托不能吃，卻會影響到蛋糕的味道，哪怕只是通過視覺。

獨立制片的紀錄片《算命》和《迷失的家園》，就是力圖從這個角度，反映出我們當今社會在這一方面的實際情況及其危險性。

《算命》由導演徐童在2009年推出。在國內，參加過很多影展，在第6屆中國獨立影像年度上獲得“十佳紀錄片”榮譽，在第7屆中國紀錄片交流周上獲“評委會”獎，在香港華語紀錄片節上獲“長片組”亞軍，在“云之南”紀錄影像展上獲“觀眾最喜愛影片”獎。

在國外，也參加過很多電影展，獲得過“亞洲影評人聯盟”獎。

影片以患類風濕殘疾，靠算命謀生的厲百程近六十歲時的生活為核心，反映生存在社會底層的，弱小人群的艱難命運和思想感情。影片的結構模仿中國傳統的章回小說，共分八回和一個尾聲。

因為類風濕無錢醫治致殘的厲百程，孤獨半生，在40多歲時碰到一個因為癡呆、腿殘在老家倍受兄嫂虐待，比他大三歲的女人。

經過討價還價，花一百三十塊錢買下，為其取名石珍珠，與其結了婚。

從此，兩人相依為命，靠算命和撿破爛為生。

他們就住在緊靠著繁華北京的燕郊，上門算命的，三教九流，有農民工，有想從監獄里“撈人”的罪犯家屬，也有妓女……

十七歲就被強奸，以后又多次被騙、還被用匕首逼迫上過床，終于成為按摩房老板的唐小雁就是其中的一個。她被厲百程算定“孤單命”，不知是否因此，她奮起用鏟鍬打跑了一個對她糾纏不休的流氓無賴。

厲百程為原來叫“彩鳳”的唐小雁，改名“小雁”，希望能改變她的命運。他還教從監獄里“撈”出來的犯人“放生”……與他打過交道的人，似乎對他都頗有好評。

不久，“掃黃打非”，燕郊離北京近，力度大，唐小雁被自己做暗娼的干女兒告發，進了局子。厲百程就帶著石珍珠回到老家青龍縣暫避鋒芒。

在那里，他們去石珍珠的娘家看望其兄嫂，看到石珍珠當年住的羊圈，想到她被凍得嗷嗷叫，甚至殘了一條腿，不禁感慨萬千。

回到厲百程的老宅，看到一起混日子的老哥們，死的死了，活著的越發窩囊，有的甚至睡在馬路牙子上，連發廊老板都不忍心騙他錢的，便帶著石珍珠到當地殘聯去要救濟。

兩人拖著殘疾的身體，爬了三層樓，結果，被一個穿皮夾克的胖公務員告知：生活必須靠自己，你們已經很好了，去年還得了過年的慰問金……知足吧！殘聯也沒錢……

開春，厲百程和石珍珠回到燕郊，起大早趕集去擺算命攤。

世事艱難，或者，厲百程還能有時來運轉的一天？

《迷失的家園》由導演齊齊于今年推出。

全片以野生動物為主人公，沒有旁白與字幕，以徹底的現實主義手法再現了人類給自然及動物帶來的傷痛和滅頂之災。

其中，有公路攔斷動物的遷徙；有黃河大壩放水沖沙，殃及鳥窩；有漁民用滾鉤殺死國家保護的江豚；有農民為了吃蛋里成型的雛鳥，掰碎一窩珍稀鳥類孵的蛋……有攔網、投毒、開槍殺鳥；有投毒、扔炸彈捕魚……有水源污染、有集市販賣野生動物……有動物竭力想穿過現代化的鋼網柵欄；有動物跛著腿求生；有滿身油污的小鳥絕望的眼神；有魚、天鵝和不知名的小鳥的尸體……有丑陋的城市在擴張，有美麗的自然界在萎縮……

最后，結束在高速列車的高歌猛進之間，車廂內播放的是：《我愛你中國》。

《算命》的導演徐童畢業于中國傳媒大學新聞攝影專業。他拍了紀錄片《麥收》、《算命》和《老唐頭》，合稱“游民三部曲”。其拍攝的方法是：同拍攝對象生活在一起，成為好朋友，甚至情同家人，再在日常生活的不經意之間拍攝。他現在已經覺得離不開其影片的拍攝基地燕郊了，他在那里辦起了自己的工作室。

《迷失的家園》的導演喬喬畢業于北京電影學院。他一畢業就自費拍攝《迷失的家園》，為此賣掉了房子和車子。

他認為，要拍反映社會現實的電影，把那些亟待解決的問題放到大家眼前，讓大家看，看了才有可能關注，而關注就是一種力量，只有關注了才有可能推進問題的解決。

徐童說：我們生活在一個粗陋的年代。

喬喬說：下輩子你也許就是那只鳥。

可見，他們之所以拍攝這樣的紀錄片，是因為都不約而同地意識到：我們的社會對弱小者的責任和義務。如果沒有良好的基礎，或者說環境，無論是社會的人文環境，還是我們生存所依靠的自然環境，強大的人類社會向往的，文明的高級蛋糕是無論如何做不出來的。

叢林中，狼群的每個成員分工不同，卻沒有歧視或不平。

我們今天的社會是不是不如叢林中狼的社會，見仁見智，不必定論。

但是，作為“蛋糕托”的社會保障不如世界上許多別的國家，卻是毋庸贅言的。

此中的奧秘，恐怕還是在觀念上。

普通老百姓，特別是農民就可憐了，如果不幸落到底層，像《算命》中的人物，其社會保障就稀薄如青藏高原的空氣，讓人頭痛了。

從影片直接反映的，厲百程同石珍珠走訪殘聯要保障的情節看，就是如此。

殘聯的胖子對他們說：到村里入“低保”吧，我們的保障主要就是靠“低保”。而“低保”各地不同，大體上，也就一年一千多元，無怪乎有的“低保戶”，多年吃不上一頓肉。

好在畢竟是在農村，農民自己還有些田地，至少還能種點、養點什么填填肚子。

那么城市的人又怎么辦呢？下崗工人被餓死的已有所聞，情況不問可知。

其他的，如殘疾人、智障者、無人撫養的兒童，包括孤兒、父母入獄而失養的孩子，以及因為虐待、家暴而不宜居家的孩子，幾乎全都有失保障，或者保障不周。

其結果就是《算命》所反映的現實，構成了一個“粗陋的年代”。

徐童曾對采訪他的電視節目主持人說，《算命》在國外放映時，每當放到厲百程和石珍珠爬殘聯的三層樓就會有觀眾發笑，因為他們認為殘聯是接待殘疾人的，設在沒有電梯的三樓上太不人性化了，全世界少見。而殘聯干部對待殘疾人的態度，也有問題。

《算命》反映的我們社會的人文環境如此，《迷失的家園》反映的我們的生存環境更糟。

我國二氧化硫排放量十年前就居世界第一。專家認為，要滿足大氣環境的要求，二氧化硫排放量要在現有基礎上至少削減40%。此外，我們還有煙塵排放量1，165萬噸，工業粉塵排放量為1，092萬噸。其中PN2.5含量極高。

我國的七大水系的污染程度依次為：遼河、海河、淮河、黃河、松花江、珠江、長江，其中42%的水質超過三類標準，不能飲用。全國36%的城市河段為劣五類水質，喪失使用功能。大型淡水湖泊，包括水庫和城市湖泊水質普遍較差，75%以上富營養化正在加劇。

我國工業固體廢物年產量8.2億噸，綜合利用率不到46%；城市生活垃圾年產生量為1.4億噸，達到無害化處理要求的不到10%。

我國生物多樣性破壞非常嚴重，高等植物中瀕危或接近瀕危的物種達4，000種到5，000種，占中國擁有的物種總數的15%到20%，高于世界的平均水平。

動物瀕危的有156種，占聯合國公布的四分之一。

還有沙塵暴劇增，土壤沙化、固化，食品安全失控，各種資源浪費……

齊齊導演說：下輩子你也許就是那只鳥。其實，很可能，這輩子，我們就會在自己的折騰下，變成那些死去的鳥和其他的瀕危動物。

為了生存，那些動植物是努力的，像唐小雁那樣的，弱小的底層人也是努力的。

唐小雁一提到自己不如意的身世，總是“行有不得，反求諸己”的，她強調，原因是自己的文化水平太低，又希望生活得更好。

作為旁觀者的徐童則認為，社會對唐小雁們是有責任的，應該在強調社會公平、公正，提高社會保障的基礎上，引導此類底層的弱者成為，并非過一天算一天的，有責任、盡義務的國家公民。

的確，想生活得更好不但不是過錯，還正是我們當前提倡的“中國夢”。

我們的社會有責任幫助每個公民實現自己的“中國夢”，特別是處在底層的弱小個體，只有這樣，我們才能走出“叢林”，告別粗陋，進入與世界并進的文明社會。

面對時下先做大蛋糕，還是先分好蛋糕的爭議，我們應該清醒地認識到，不能公平、公正地分好蛋糕，大多數人就不會對做蛋糕有興趣，因為就是做出更大的蛋糕來，對他們也沒有意義。不如先從“蛋糕托”開始，從人文到自然全方位地扶持弱小，促進包括對動植物的公平、公正，才能最終完成我們中國人的“蛋糕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