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星期,我收到一張言辭懇切的邀請函,我剛畢業時教過的學生在他們的母校油坊中學搞聚會,請我勿必“撥冗參加”。信末還附了幾個組織者的姓名和一句更有意思的話:“你無法拒絕這個秋天的深情?!?/p>
這些已差不多遺忘的名字忽然從時間的塵埃里跳出來,讓我陡然發現了歲月的陰險和自己的大意。這些年,我不斷從昔日同學的結婚請柬和越長越高的孩子身上發現這點。讓我會心一笑的是信末那句詩意泛濫的話。我覺得它是那么熟悉,以致渾身有種發癢的感覺。
我坐在省城一家廣告公司的辦公室,利用4次電話的間歇回想起來了,那是我10年前在一堂語文課上對學生說過的話。以我現在的審美趣味看,是一種以幼稚為代價贏得的詩意。但我當時說這句話時極煽情,像一位教父在領引渾沌未開的教徒。我的目光斜睨著窗外金黃的原野,一種和那句話一樣淺薄的得意在面頰上流動。
20歲左右,我常自我陶醉在這種表情里。那時我是個以夢為馬的詩人,在報刊發表過許多類似的句子,一言一行也都具備行為藝術的諸多特征。這樣的教師雖然不大會讓校長滿意,卻極易被學生悅納。用一位女生的話來說,像我這樣的人,只在電影里見過。在10多年前的油坊鄉下,這就是對一個年輕人的最高評價。學生至今還能背誦我當年不經意說的一句話,也從側面佐證了我的影響力。但我對他們的成長到底有多大幫助,我卻一點也不自信。我離開油坊后聽人說,我教過的高一(2)班最終只有四五個人考上高校,大多是反復補習才上線的。
這就是我現在從南昌往油坊急馳而去的原因。開車的是公司的同事小白,她人漂亮,車開得漂亮,對我也有別樣的親近感,所以經常邀她一起出門,喝酒后好由她駕車。她不太理解我對這次活動的重視,一個大學畢業才兩年的年輕人,一直在城市的水泥地上走上坡路,還不懂得一個準中年人對青春足跡的懷念。她一面嚼著口香糖,一面取笑我可能在油坊留下過師生戀。發現我對這種懷疑真的很介意,才認真聽我講“你無法拒絕這個秋天的深情”的典故。
我首先沿著這句話走回了10年前的那堂課。記不起來是哪篇課文,反正我在板書生詞時碰到了“篝火”。為了讓學生們從此記住“篝”字復雜的筆畫,我特意叫兩個開小差的男生在黑板上默寫了這個詞。他們居然全寫對了,而且字寫得不壞。我很高興,在他倆下講臺時隨口問他們:“你們燒過篝火嗎?”他們居然紅著臉相視搖了搖頭。
“就是篝火晚會上用木柴或者竹枝燒的火堆,這都沒燒過?”
“火土倒是燒過!”講臺下有人自我解嘲。
火土是農人秋后用草皮和作物根系燒制的農家肥。那年秋天,幾乎每天傍晚我都能看到一堆堆火土在曠野里升起的白煙。無論功效還是美學意味都同篝火晚會的火堆相去甚遠。我讀師專那幾年,正是浪漫主義泛濫的時候,無所事事的大學生幾乎每學期都要去郊外燒堆火作狂歡狀。當我突然意識到講臺下那些十六七歲的少年不可能燒堆篝火感受詩意時,校園詩人的劣根性在血管里躥動起來。我靈感突發地提高嗓門問他們:“電影上總見過吧?”
“見過?!币黄瑧醒笱蟮穆暲恕?/p>
“羨慕不羨慕?”我的聲音散發出明顯的誘惑。
“羨慕!”所有的眼睛和嗓音頓時明亮起來。
我在心里虛弱地嘆了一聲,知道沖動已把自己逼上了半空。我在講臺上念咒似的閉目思索了片刻,突然二目放光:“如果讓你參加篝火晚會,再寫一篇相關的作文,同意不同意?”要想讓高一年級的大孩子一次把作文交齊是不大可能的,尤其是在心甘情愿的情況下。但在接下來的一秒鐘里,那些可愛的學生用整齊劃一的肯定回答讓我體驗了一回聲震屋瓦。
當天晚上,我的計劃差點在班主任不以為然的訕笑中觸礁了。實際上我并未打算正式向他征詢意見,而只是在晚自習遇到時隨口通知了他一聲。我以為他會像平??湮乙粯诱f還是年輕人有想法,然后伸出肥厚的手掌在我后背鼓勵性地拍兩下。他確實拍了我兩下,還笑出了聲,但他接著說:“篝火不就是農村里燒的火土嗎?有什么好玩的?”
他這么一說我也笑了。我當然不會去和一個50多歲的鄉村教師闡釋篝火和火土不同的詩學內涵,只是咕噥了一句:“那還是不一樣的?!北阆阎樀人判?。
他卻故作關切地把我拉到走廊邊的暗處,低聲勸我:“燒篝火是大城市人吃飽了沒事干時玩的把戲,鄉下不作興。千萬別讓人家說閑話。”
這下我更堅定了不睬他的決心,那幾年我最不在乎的就是被人說閑話;甚至,十分樂意扮演世俗規則反叛者的角色。我剛到油中時就因為留著滿臉胡子被許多同事說過閑話;還因為在上語文課時發出歌聲受過教務主任的批評。我佯作心領神會頻頻點頭把他撂在了走廊里。
第二天的語文課上,個人英雄主義情緒使我徹底背叛了班主任。我對那些易燃品一樣的青春期少年說:“有人說篝火就是火土,沒什么好玩的。你們同意嗎?”
就不必描繪學生們的激烈反應了吧,總之我看到了革命派對保守派的絕對勝利。當我對著窗口說“你無法拒絕這個秋天的深情”時,在近60雙目光的哄抬下,我體驗到了明星在舞臺上特有的眩暈感。出于對班主任平日對我關心的回報,我宣布篝火晚會定于本周末在校外的水庫邊舉行時,也要求同學不管是否參加都必須保密,尤其要對校領導保密。然后我就如何籌集木柴、汽油、夜宵等做了安排。當表決能否湊錢購買大部分物資時,從不參加娛樂活動的學習委員金光亮都咧著嘴舉起了手。如果讓他們出錢買學習資料,都不會這么爽快的。家里開館子店的小胖子王財來拍著肚皮稱,他將無私地贊助十筒面條。保密的要求使教室里的忙碌彌散出神秘的興奮感。
我講到這里,小白開始用目光搜索高速公路兩邊的山野。當她的左邊連續掠過幾個干涸、開闊、鋪滿衰草的水庫時,她的情緒也被調動起來,不斷驚呼:“好漂亮哦?!辈贿^她提出的問題仍擺脫不掉女性視角:“這么浪漫的青年男老師,你們班的女生一定特崇拜你吧?”
“可能吧?!钡靡庵辉谀樕暇`放了幾秒鐘就枯萎了。因為我想到了計玉華,以及晚會在我心里烙下的一塊陰影。此后的幾十公里路程,我向暗暗喜歡了我一年多的小白談了一下計玉華。
那次篝火晚會之前我并不太注意這個還算漂亮的女生。在大多數農村中學,男教師的婚姻都是比較難解決的問題,于是師生戀相當普遍,只要不捅出婁子,也基本能獲得校方的默許。但我總覺得這做法有點靠山吃山的味道,我感覺更糟的是這種關系發軔之初的不平等性。這造成我在與女生交往時出現了矯枉過正的謹慎。我常在課余和班上的男生打成一片,卻告誡自己盡量離那些有點姿色的女生遠些。很長一段時間里,我并未認真看過一眼計玉華這類外表不錯功課也不錯的女生。當然客觀原因也是有的,計玉華從不像有些女生在周記里對語文課和我寫些溢美之辭,雖然她的課堂表現和作文都不錯。即便在篝火晚會之前那幾個群情躁動的日夜,她仍表現得極平靜,以至于我一度懷疑她對我的擁護程度。如果不是晚會上的那個插曲,我可能不會記牢這個普通的名字。
還是先回到10年前那個深秋的周末之夜吧。大約7時許,在學校圍墻和3里外的水庫腹地之間,一條由手電和火把組成的長龍悄悄地游動起來。那天晚上,除極個別寄宿生因下周生活費緊缺回家求援外,高一(2)班所有學生都赴了那次狂歡之約。一路上,他們互相照應、攙扶,表現出少有的集體主義溫情。我像紅軍首長那樣站在一塊棉花地里檢閱著隊伍,幾乎被自己的壯舉感動了。
篝火選在水庫邊低洼平坦的草坪上點燃,那兒地勢低,火光不容易被外人發現,一側還有片小樹林,揀柴也很方便。當所有人圍著澆了汽油的木柴席地坐下時,晚會便在一片歡呼聲中開始了。
至今回憶起來,我仍覺得那是我經歷的最感人的一次晚會。說起來,晚會的環節也很俗套:先是逐個站出來自我介紹;然后是表演節目,無非也是獨唱,男女生互相拉歌,眾人起哄讓老師來個吉他彈唱,個別男生系著紅頭巾跳那年頭流行的霹靂舞;最后是在火堆上煮面條。由于在場的是一群從未燒過篝火的農村學生,俗套的形式也衍生了不俗的氛圍。在那樣一個美好的秋夜,大家體驗得最多的是感動和心靈的升華。
舉個例子。班上最自卑的女生叫汪腮香,她從小父母雙亡,由哥嫂供著讀書,加上身材矮胖,平時從不在公眾場所出聲,未說話先紅脖子。輪到她出場時,她居然唱起了《小草》。當然沒人會嘲笑這首歌本身,由于它曾被一位喜劇明星用小品的夸張手法演繹過,不管怎么唱都給人滑稽之感,何況汪腮香的嗓音確實不成調,她一張嘴就引發了一陣竊笑。她停下來,有些哽咽地說:“我長這么大從沒像今天這樣激動過,篝火真是太美了。”接著她流著淚艱難地唱完了那首歌,中途還跑了幾次調,不過再也沒嘲笑聲了?;鸸庥持蠡锿蝗蛔兊贸领o的臉,只有柴草在噼啪作響。
問題出現在最后的自由活動時間。歌罷舞罷吃過面條,已屆深夜11點多,按原計劃應當班師回校,但在分享面條時學生們已經三五成群地分散懇談去了,每撥人里都點綴著一兩個女生。我像吆喝羊群歸圈一樣招呼了四五次,都無濟于事。我兀自一笑,和金光亮等幾個班干部留在火堆邊聽收錄機看守東西。王財來蹲在地上撥我的吉他,身材高大的雙差生盛將發賣力地默默劈柴??諝饫锍说吐曊勑χ挥斜灰癸L吹得有些縹緲的收錄機聲,安恬得有些不真實。在《敖包相會》的音樂中,我忽然想到晚會開始不久曾有幾個遠處村里的小孩過來圍觀,后來被盛將發哄跑了。似乎有心電感應一樣,有些少年老成的金光亮也在同一瞬間提醒我:“剛才我看到有人在小樹林里抽煙,可能是集鎮上的羅漢?!?/p>
頭皮陡然一麻。我趕緊站起來讓班干部把大伙召攏。十多分鐘后,五十多人意猶未盡地聚到篝火邊。盛將發突然驚叫:“計玉華不見了!”
不祥的直覺破壞了整個夜晚的抒情性,男男女女一大幫圍在一起討論計玉華的去向。計玉華性格低調,她這個夜晚給人印象最深的是她朗誦的席慕蓉的詩,她讀得比較平和,普通話也談不上標準,但聲音極溫柔,像低聲自語,有種內斂的恬淡之美。她沒吃面條,大家夸大幸福感地搶食面條時,她一個人到樹林邊散步去了。這是一個跟計玉華要好的女生說的,后來她被幾個男生拉去聊天了,也就沒注意計玉華此后的行蹤。
大家分頭去尋找計玉華。20分鐘后,盛將發和一個女生在小樹林往里六七十米處發現了計玉華。她頭發凌亂,坐在一株馬尾松下飛速地抹眼淚,對盛將發和那個女生的詢問一言不發,是那個女生硬曳著才把她拉回來。大家一致的感覺是:計玉華在樹林里散步時遭到了羅漢的襲擾和污辱,只是沒人聽見過她的呼叫和任何動靜。不過在那樣混亂的氣氛中,在那么遠的距離,她即便喊叫了也不一定能被聽見。
這就是那個美好的夜晚并不完美的結局。沒人知道計玉華在樹林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不管哪種猜測是成立的,它都將顛覆那夜篝火的暖意,因為一個星期后,計玉華以不辭而別的方式退了學。
這件事情的另一個后果是,我受到了校長綿里藏針的口頭警告。班主任沒有太介意我的背叛,不過他的寬容比校長的警告更有效地瓦解了我的詩人氣質。當然,真正發生作用的還是我對計玉華的歉疚。作為一所普通農中,油坊中學每年能考上大學的畢業生少得可憐,或者換句話說,這所學校的辦學方針主要不是為大學輸送生源,而是為鄉村培養有知識的新型勞動力,但計玉華以那樣一種令人同情的方式提前回到農村,我總覺得是自己毀了她,如果讀到高三,她完全可能考上大學。這種愧疚直到我一年后調回城里才稍稍減弱。
講完這個故事,車子已到九江城外的收費站,南拐幾公里過湖口大橋,離油坊就只需三四十分鐘了。小白可能是被我回憶這些往事時的表情感染了,變得比我還深沉。她一只手把著方向盤,一只手取出摩爾煙甩出一支點上,深呼吸一樣吐出一縷青煙,很認真地問我:“那這次聚會計玉華會來嗎?”
“她怎么會來?不恨我對我就算是最大的安慰了?!蔽倚睦锖芮宄瑓⒓舆@次聚會的高一(2)班學生不會太多,能來的必定是考上了大學的和少數沒考出來但混出來了的人。同學聚會一般都是這個局面。
不過到現在為止我仍不清楚,他們怎么想到在這個普通的周末搞同學聚會,并且那么熱忱地要邀我來。主要組織者金光亮甚至在昨天打給我的電話里強調,老師只請了我一個,連帶他們到高三畢業的班主任都沒叫。這總讓我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疑慮。加上這次我并不想去油中校內驚動老同事,去年油坊中學搞校慶時曾向我發過函,由于種種原因我沒有來,只是象征性地捐了8000元錢。在距油坊還剩十幾分鐘車程時,我打了一下金光亮的手機,告訴他我不進學校,直接在集鎮上同他們會面。我擔心這樣會打亂他們的計劃。不料金光亮正中下懷地說,他們已經離開學校在鎮上的工興飯店等我。
經過兩個多小時的疾行,我指揮小白將新買的智跑越野車停在油坊工興飯店門口,在八九個昔日學生的簇擁下,徑直走進了飯店二樓的大包廂。
現在我可以交代一下高一(2)班一些學生的現狀了。有4人考上了師專和中專,其中3人分回本縣,一個落戶外省,金光亮從地區師專畢業后分在油坊中學教書,同時開了一家校園商店;大部分人高考落榜后外出打工,少部分人回家務農或開店做小生意。汪腮香是回家務農最早的一個,因為讀到高二時她哥哥做生意虧了本。王財來子承父業接管了工興飯店,沒出去的人當中屬他過得最滋潤。挺意外的是,參加這次聚會的人當中,我不僅看到了汪腮香,還有盛將發這個當年語文只能考50分的搗蛋鬼,他現在為鎮上的私營客車主開車,面孔明顯比以前滄桑穩重了許多。他們的出現令我多少有些感動。
餐桌上唱主角的顯然是金光亮、王財來和我并未教過的油坊派出所干警占思成,他原來是高一(3)班的學生。說是同學聚會,話題卻大多是針對我的。除了剛見面時談了些當年在油中的事,他們更關心的是我公司的規模和個人財富的狀況。王財來猜我的個人資產肯定過了5000萬元,金光亮甚至在敬酒時和我談起了比爾·蓋茨和喬布斯,似乎這些人物可以做我們的下酒菜。其實這些話題我一點興趣都沒有,我的公司才剛剛起步,做公司也只是想換種更自由些的活法,在南昌我都不愿和人談這些。
心情十分復雜,酒喝得就有些沒情緒,弄得小白頻頻起身為我擋駕。
小白身高接近1米70,穿一身白色獵裝,酷而且嬌艷,她看我時的曖昧表情使我的學生們浮想聯翩。他們又開始關心我為什么至今還不結婚。王財來甚至在瞟了一眼小白后赤裸裸地問我:“聽說現在大老板談生意都要帶小蜜,否則就沒面子,是不是真的?”這個問題讓小白有些不自在,我也只好答非所問地說了一句:“反正我不是大老板?!本偷纛^去問勾頭坐在一邊的汪腮香的近況。
酒一直喝到兩點鐘,話題從鄉干部的腐敗談到中國和日本到底該不該開戰。沒人提及那次篝火晚會,更沒有誰建議我去水庫邊憑吊往事,而我此刻想得最多的便是這些。也許,他們是不想揭我的傷疤吧。
下午在包廂里唱歌時,我終于知曉了這次聚會的主要目的。金光亮、王財來想和占思成合股在集鎮上開一家大型自選商場,希望得到我的指點并參股支持。自從我離開媒體開了一家小公司后,常有以前的熟人冒出來對我提類似的希望。他們打出這樣的底牌我雖感失望,倒也讓心里一陣輕松。我十分直接地告訴他們,我不會在陌生的行業參股,他們的商場開業時,我會打來2000元賀禮。
沒按原計劃在油坊吃晚飯,下午4點多我就決定離開了。臨上車時,我抓緊時間和汪腮香、盛將發幾個人聊了一會兒,因為他們是特意從十幾里外來看我這個“電影里才有的老師的”。盛將發還有些羞澀地對我說:“玉華叫我一定請你到家里去喝杯茶。”他奇怪的神情和話語讓我半晌說不出話來。汪腮香趕緊補充說:“他和計玉華都結婚5年了,你沒聽說嗎?”
盛將發像當年被我提問時一樣撓著頭說:“崽都4歲了。玉華現在在村小做老師?!?/p>
“是嗎?”我大腦幾乎白屏了,無法想象盛將發能娶上計玉華做老婆。他們不論是文化素質還是性格都相距太遠了。
王財來在一邊對著我壞笑:“盛將發應該請你坐上的。真說起來還是你為他創造了機會呢?!?/p>
我不想理會王財來的言外之意,他的話也許揭示了某種生活的真實,但腔調讓我極不舒服。在這樣的場合,也不適合探討這個在我看來太敏感的話題。我裝作沒聽到,接著問盛將發:“她怎么不來玩一下?”
“村小晚上要開篝火晚會,她白天要準備東西。”盛將發說罷又邀請我去他和計玉華的家做客,也是客套的樣子。
很想跟盛將發走,甚至,想看看計玉華的村小篝火晚會是什么樣子,又覺得這想法似乎比十年前還沖動。見我在在原地打轉,小白在車上鳴笛催促了,我就勢跟盛將發道了聲:“下次一定再來看你們倆?!?/p>
從油坊開到湖口,我都沒說幾句話。短短一天,我的感觸實在是太多了。我打開車窗,讓120碼的晚風給自己洗腦,太陽穴仍被酒精燒得灼熱難耐。小白看上去比來時懂事多了,作為一個只玩過篝火沒見過火土的城里姑娘,她對篝火和對我的認識可能都跟以前不一樣了。她陪著我沉默了許久,然后搡了一下我的肩膀讓我用一句話總結今天的收獲。我湊過去對著她的耳廓說:“我愛你?!彼龂樍艘惶?,高聲問我說了什么。我再次俯過頭去。
在接下來的5秒鐘內,我們的車子在高速公路上跑了一次危險的蛇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