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詩歌

望明月

仿佛回到很久以前我站在斑駁的樹影下

一些碎了的月光早就沉默了

四處再也沒有妥協(xié)和沉甸甸的春秋

只有樹它們立在那里

自顧自的悲歡它們像一塊褪色的綠頭巾

裹在村莊的頭上

這奔涌的月光

天黑之前它仍停留在昨天的唇齒間

這奔涌的時刻草木多么安寧

舊人就要從隆起的悲傷里走出來

……我認得這深藏在我奪眶而出的淚水里

的靈魂

這散落一地的生和死

什么都在檐下的張狂成了一張落滿灰塵的

紙

屋后的冬天仍然在下雪

月光下一座城市和村莊隔著最蒼涼的距離

四處都是年少的驚慌四處都是涼下來的歌

唱啊

我站在這里滿眼都是月光

滿眼都是月光抬起來的朝飛暮卷

是風

是風在世人心底一遍遍鼓蕩著

那揚起的聲響突然就緊了

那揚起的相遇那么輕那么滄海桑田

哦這亂世里的父親

他一定用瘦長的身影和綿綿的愛恨

掠過了他的萬千兒女

我真的就是那個最茂盛的孩子？

我用力藏起了每一個多情的夜晚

聽吧聽吧

我彈奏的曲子里有閃耀的追問

窗欞上還留著隔夜的張望

舊時光抬走了額上的烈日

舊時光抬走了在心底放牧的人群

風疾馳著在這個溫存的時日

屋檐下沒有閃電

燈下也沒有抽劣質(zhì)香煙的老人

風停在我薄薄的憂傷上

此刻只有皇天后土

此刻只有我和風站在一起

成為野生的緘默

回首

其實早已滄海桑田

路邊的花影殘月

我挽留過的海棠樹下那張年輕的臉

很多年了

土地和天空一直在老地方

我還是我只是多了一副塵世的嘴臉

在信仰的懸崖邊

會有野生的風和波浪

使愛與慈悲裸露出荒涼的前額

這么多年我總是這樣

把舊時光拆開又合上

把內(nèi)心幼小的悸動當成一次盛大的成長

我總是這樣把秋天從原野搬到枝頭

又從枝頭搬到漸涼的詞語里

如果還有什么來不及

請?zhí)嫖胰廴ズ?/p>

如果金黃的草垛邊沒有了五歲和八歲

會不會還有人沿著月明星稀往回走？

在一束中年的火焰邊

那是我和回憶在糾纏

在均勻地打磨著過去的光景

清明

要把曾經(jīng)的人生也哭出來？

雨絲悠長悠長的

似乎要把生和死也連起來

小路是悲傷的

我們踩在上面

三月的草啊在我們的熱血里飛奔

多年來我們錯過了多少

藏在淚眼里的時光

因為愛我們拼命想要回什么

因為寬容我們鏟除了恨的種子

而如今我們再不能重逢

是因為我們的窗口沒有了一樣的月亮

還是因為我們內(nèi)心的傾斜

讓世界多了一份牽掛

清明的雨從三月的縫隙里流出來

這么快就濕了就蔓延了

這么快一生就成了一把灰

而這樣的日子

這么快就把一個人和另一個人

隔在了昨天與今天

靜謐

一條奔忙的河流在這里停下來了

我失去的波瀾是草木的

也是山川的

我一一打碎了那些動蕩的詞

任它們?nèi)ト淌?/p>

任它們抱著羞愧徒然一生

無盡的星空下

小鎮(zhèn)的影子在生長

我心里的靜謐已遮住了醒來的廊檐

生活是一場漫長的離別與重逢

多年來我去過很多地方

命運不斷的替我打開冷熱愛恨和情仇

多么觸目驚心

一些和我有關(guān)的情節(jié)就要失去

我的臉也將埋在沉睡中

只一陣風或一陣煙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這樣的靜謐的日子是我想要的

我沉湎于整條街的懷想

像是要把曾經(jīng)的啜泣取出來

但現(xiàn)在一切都是安靜的

對人生我有過太多的奢望

那都是遙遠的秘密啊

往事不斷滑下眼簾

我多么需要這樣的時刻來感知

生活的熱度

盡管夜洶涌著

一條溫暖的河流已緩緩從它身上流過

落日下

落日朝著小鎮(zhèn)一點點靠近

一切都是安詳?shù)臉闼氐?/p>

寬闊的馬路就要空蕩蕩了

就要裸露出滿身的寂寥

比落日更深的臺階上

會有三兩個人回頭張望

而一群鳥已經(jīng)掙脫了飛翔

它們一齊朝著家的方向

請原諒啊我是這么瑣碎的人

我生活的手觸摸過溫馨收獲

也觸摸過黑暗和絕望

在小鎮(zhèn)的落日下

我就要站成一扇窗

就讓我把明亮留在掌心

讓木頭回到森林

給燈盞千千萬萬個理由

給它苦給它累

給它小鎮(zhèn)的柵欄與奔跑

慢下來再慢下來

這是生活也是愛

就讓我說說那些賣藝的拾荒的

屠夫教師愛人父親和母親

說說他們的溫良他們的渴望

和他們棲息在內(nèi)心的家園里

哀傷著幸福著的模樣

小鎮(zhèn)的春天

說來就來了鬢角插著云朵的春天

在大地的唇邊徘徊

河岸邊搖曳的楊柳開始相互問候

在向陽的山坡上草地河流邊

我沿著小鎮(zhèn)的春天往前走

那些耕種的人多么親切

像回到了從前

像從前的親人就住在春天的言語里

正是春天萬物的肉體又活了一次

萬物的肉體又用去了一季抖顫的詞

一場未落的雨啊

隔著夜隔著沉睡與忍耐

像一朵花那樣掙脫凋零

任自己一點點碎裂到紅塵里

小鎮(zhèn)的春天說來就來了

請允許我像從前一樣

給她一縷閑愁三兩嫩綠五朵矜持的紅

請允許我舊習難改

用一路的茂盛把小鎮(zhèn)的荒涼一一填滿

小鎮(zhèn)的河流

清流河穿過小鎮(zhèn)它從不說話

仿佛時間從它身上碾過從不曾留下什么

岸上的街道是一根啞了的琴弦

暮色獨自垂在那兒

星星在遠方默默閃爍

南來北往的人啊你們聽我說

這是清流河的幽深和決絕

這是歲月的鞭打

和從塵世里掙脫出來的哀愁

這是一群孤單者

為了相聚又一次抱頭痛哭

清流河默默無語

它的晌午晾在滾燙的石階上

它的黃昏為夜晚準備了一扇漆黑的窗子

為了微笑著面對生活

該把一支哭泣的百合留在路邊

為了把渺小日益壯大

它的卑微哽咽難言

清流河從不曾回頭

岸上的際遇和挽留一點點退去

它一路嗚咽著往前奔

用沉默抬來春天又送走秋天

南來北往的人請停下來聽我用

今天的嘴唇說出樸素的愿望和祝福

小鎮(zhèn)的燈火

多溫暖仿佛夜是我們

攥在手心的一面湖

燈火一盞接著一盞

湖的心就安詳起來

一整夜的燈火照在我們言語深處

更多的沿著往事流瀉下來

在屋檐下小路旁眉宇間

那么多燈火抬著小鎮(zhèn)的心事

那么多燈火抬著沉睡也抬著失眠

哪一盞燈火是我喂養(yǎng)的

我要給它我的波浪我的善良

和被生活取走的野心

我承認歲月中會有蒼老的漏洞

但我更期待一些年少的念頭被一一打開

小鎮(zhèn)徹夜醒著

為了讓一株木棉接近高大

它把光和熱都獻出來了

我知道所有的燈火都醒著

仿佛要讓我們把愛和美好都說出來

而剩下的都是幸福

槐花開了

在一樹槐花面前我顯得多么多余

每一片花瓣都是姐妹連心

每一陣蕩漾都是它們要渡的滄海

日月在它們身上來來回回

要穩(wěn)住心里的感慨？

還是把春天鎖在深深的喉頭

整個世界都被它們?nèi)景琢?/p>

像雪但比雪更親近

緩慢的日月已使它們裸露出風華正茂

就這樣慢慢地細細地開

左右都是春天都是樸素的問候

摸一摸它們的過去

多么讓人懷念

仿佛一轉(zhuǎn)身就能回到從前

就能回到槐花幼小的心事里

一樹槐花和我一樣在靜靜地懷想

每一個日子都長滿了生活的枝椏

每一個日子都是安康的

但現(xiàn)在它們的心里要有波瀾

才能為昨天送行

它們的白需要一個好世道才能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