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落在雪峰的春天

早晨醒來，天晴了，一縷陽光透過窗戶斜射進來。我是被鳥鳴聲驚醒的，嘰嘰喳喳，滿耳都是，開始我還以為客房里放著裝滿鳥雀的籠子，細聽卻在窗外。推開窗，嗡的一聲，窗外一棵冠如翠蓋的樹木上，無數鳥雀驚起群飛。向遠處望去，眼前景色讓人難以置信。

我是除夕那天騎自行車從拉薩出發的，今天是農歷正月二十二，正是數九寒天，到處攪天風雪，水瘦山寒，海拔四五千米的高原上，更該是一片荒寒的景象吧？然而，對著窗戶，滿眼卻是盛開的桃花，粉紅爛漫，流光溢彩，仿佛天空飄著一段絢麗的彩霞。

這是一個略呈橢圓形的狹小的山谷。四周群山環抱，積雪覆蓋的皚皚峰頭，正沐浴在金色旭日里，熠熠生輝；雪線下是莽莽原始森林，墨綠色的森林上空，一只只蒼鷹在藍天里翱翔；山麓，雜花生樹，群鳥飛鳴。山坳里，木籬圍護的片片田地，油菜花一片金黃，蔥蘢的青稞正在吐穗；碧草萋萋的田壟上，野兔豎著耳朵警惕地東張西望，翎羽美麗的雉雞，拖著長尾咯咯鳴叫。桃花綠柳掩映的幾座屋舍旁，一條清澈的溪水在翠綠的草地上涓涓流過，幾只黑色的牦牛和白色的山羊，散布在溪邊草地上……

望著眼前這濃濃的春光，不禁讓人有點吃驚，回想昨夜風雪嚴寒的經歷，你會疑心這醉人的春光像是一只美麗的候鳥，帶著江南春天的信息，夜來悄然棲落在這雪山的懷抱里了吧？

這里是著名的橫斷山地：一系列近南北走向的山脈，分別夾持著怒江、瀾滄江和金沙江的深切峽谷，山峰高陡，谷壑深邃，江河縱橫，湖泊密布，險峻的地形“橫斷”東西交通。這里峰陡谷深，谷頂落差可達兩千五百公尺，巨大的落差形成雄奇瑰麗的景色：山頂終年積雪，山腰原始森林密布，山麓四季飄綠。剛剛走出鳥語花香的峽谷，立刻置身于寒風怒吼大雪紛飛的嚴冬，峰回路轉，眼前又是一片花光柳影。你走過的似乎不僅僅是路程，也是不同的季節；你穿越的似乎不僅僅是山脈，也是時空。

春夏秋冬，一年四季的更迭，猶如立體浮雕，鮮明地矗立在一山之中；跨越數千里的水平自然帶，也如墨韻酣暢的自然畫卷，懸掛在四周的山峰上。漫長的時間和地理跨度，濃縮在這個小小的峽谷里。從山下的熱帶到山巔的寒帶，生物氣候條件復雜，就像一座神奇的大自然博物館，薈萃眾多的物種，收藏季節的標本。

今天的行程不很艱難。道路還算平坦，可塌方處多，不時要下車推行。有的地方，塌方十分嚴重，壁臨道路的半個山壁都坍塌下來，如小山般堆積在路上，不得不踩著泥石扛車而過。怪不得這兩天幾乎沒遇見行人車輛，原來交通早被泥石流堵塞。

道路一直隨江蜿蜒。綿延的大山中，時見山坳里，綠樹掩映著幾戶人家，房前房后，桃花怒放；村舍周圍，碧麥層層；四周群山環拱，雪峰摩天；清澈的冰雪融水，穿過密林流下來，繞村而過，匯入下面的瀾滄江里。想不到這嚴冬時節的大山里竟處處飄香！

沿江兩岸，重巒疊嶂，怪石嶙峋的峰頭高插云霄；蒼鷹繞山崖飛旋，更顯鷹之矯健，山之險峻。前方山峰上，云遮霧蓋，迷迷蒙蒙，那里又飄起了雪，落到山下，已化為雨，涼涼地撲到臉上。山上，危峰巉巖，冰雪覆蓋；山下，春意盎然，鳥語花香。鐵骨錚錚的陽剛之氣與纖柔秀麗的陰柔之美，渾然融為一體，構成了橫斷山地奇特迷人的景觀。

一路觀賞著山中奇景，行得很慢，傍晚才到佛山。這是進入云南的第一個鄉。道路兩旁建幾座小木樓，幽雅別致，古色古香；四周垂柳拂拂，群鳥鳴啼。

回想昨夜經歷，早早投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