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世紀初,美國的皮里和挪威的阿蒙森先后到達地球的最北和最南極。1921年,英國皇家地理學會開始尋找“人能站得多高”這個問題的答案,揭開了探索地球最高極的序幕。1953年希拉里和丹增諾蓋首次站上了珠峰頂端。在其后的幾十年里,來自世界各國最優秀的登山家們,不僅繼續尋找“人能站得多高”這個問題的答案,并且思量著“如何站到最高”。他們以生命為代價在這座大山上尋找著答案,沿著珠峰上最艱險的地形,探索每一條可能通向頂峰的路徑。他們循著內心對攀登的認識,不僅追求登頂的結果,也更苛求攀登的過程和方式。他們在珠峰上創造了一個攀登史上輝煌的時代。
1993年商業攀登開始出現,珠峰不再為頂尖攀登高手們專有。探險公司的向導和夏爾巴預設了路繩和營地,登頂和降低風險成為最主要的考量目標。珠峰的攀登方式和過去有了本質的變化。
21世紀,商業攀登進入快速發展期,一定程度上,這與網絡媒體傳播和商業文化的迅猛發展密不可分。攀登珠峰成為一些社會名流追求的新目標,抑或自我展示的新時尚。網絡傳播讓珠峰攀登的過程事無巨細展現在公眾面前,揭開神秘面紗的珠峰攀登不再遙不可及。1993年,珠峰登頂人次首次突破100,2000年以后,珠峰登頂人次持續增長,2003年突破200,2004年突破300,2010年以后,每年珠峰登頂保持在500人次以上。
這樣的數字令大眾主流媒體很high,他們不了解珠峰攀登的歷史,也不知道什么樣的攀登會給登山運動帶來進步。他們需要能夠吸引讀者和觀眾眼球的內容,各種災難,各位名人,各類毫無意義的第一,各種不該發生的丑聞充斥著和珠峰及登山有關的新聞。這樣的報道扭曲著世人對珠峰,以及對登山運動的看法。
事實上,與繁榮的商業攀登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珠峰上高水平的攀登急劇萎縮。2000年后的十多年時間里,伴隨珠峰登頂人數日趨增長的同時,南北兩側常規路線以外的攀登路線,登頂珠峰的記錄僅有三次,分別是2000年的丹麥隊南柱轉東南山脊,以及俄羅斯北壁新路線和韓國西南壁新路線。從攀登季節來看,季風來到之前的春季攀登占了絕對多數。總共324人次冬季和秋季攀登中,2000年后僅有32人次。
60年前,希拉里和丹增諾蓋沿東南山脊首次登上珠峰。于是今年便有了60周年紀念的來由。雖然對珠峰攀登而言,首登60周年和59周年沒有任何實質區別,但利用這樣一個契機,回顧一下曾經在這座山峰上發生過的事情,總還不能說毫無意義,這也是對一個逝去的偉大時代的祭奠。
座落于中國和尼泊爾邊境的珠峰,呈三面金字塔形,包括北壁,東壁和西南壁三個方向的冰雪巖壁,夾著東北山脊、東南山脊和西山脊三條山脊。截至2012年底,在珠峰上已有19條攀登路線,共計6205人次登頂。其中絕大多數發生在東北和東南山脊,即常說的珠峰北坡和南坡路線。而這兩條路線以外的17條路線,登頂僅為145人次,約2.3%。
本文選擇這17條路線中的若干,盡力展現發生在珠峰東壁、西山脊、西南壁和北壁,四個方向上的經典攀登故事。
東壁
從中國側的珠峰大本營遠眺珠峰,呈現的是三角形的珠峰北壁,北壁兩側天際線分別是東北山脊和西山脊。而珠峰面對尼泊爾方向是其西南壁,東南山脊和連接于南坳的洛子壁。無論從以上哪個方向,珠峰東壁都不在視野范圍內,這是一片真正不為人知的天地。
“太巨大了,有可能找到合適的路線嗎?算了,留給將來那些不太理智的瘋子們吧。”這是1921年考察珠峰攀登路線,馬洛里和同伴Bullock在偵察東壁攀登可行性時的感受。從冰川至頂峰三千多米的高度差。上半部四處都是危機四伏的懸冰川,下半部則多是陡峭的巖石扶壁,極其危險和困難,漫長的接近路線,再加上政治因素,珠峰東壁沉寂多年。1983年美國的George Lowe帶領一支14人的登山隊耗時五周,使用了包括拋繩火箭在內這種登山中少見的大殺器,開辟了一條東壁中部的扶壁路線。
1988年,由亨特爵士作為名譽隊長,一支紀念珠峰首登35周年的遠征隊成立。成員包括美國的Ed Webster,Robert Anderson,加拿大的Paul Teare和英國的登山新秀Stephen Venables。他們的計劃是沒有夏爾巴的支持,在珠峰東壁無氧開辟一條新路線。這個想法無疑雄心勃勃,如果成功,將成為珠峰最精彩的攀登之一。
4月3日清晨,一聲巨響把正在前進營地的四人驚醒,從洛子峰頂部發生一場巨大的雪崩,白色的冰雪粉塵組成的巨浪從一千多米高處席卷下來。好個危機四伏的世界。
攀登最初的部分由Anderson和Venables交替領攀,架設路繩,Webster和Teare背負裝備物資。到了C1以上,一道15米多寬的冰裂縫擋住前行的路線。在這樣的高度,對于一個四人的小型隊伍,像大型遠征隊那樣架設梯子過裂縫簡直是奢望。環望四周,拉一根繩子作蒂羅爾橫渡是惟一的辦法。Webster首先沿裂縫一側的冰壁繩降到三十多米深的底端,從這里往上看是一番奇妙的景象,兩側是整齊劃一的陡峭巨大冰塊,湊近了,水平分布的冰塵在幽暗的藍冰上劃出一道道條紋。也一同降入裂縫的Anderson念叨著:“這是我到過的最恐怖的地方。我們現在在珠峰‘里面’了。”一塊直徑十幾米的冰塊楔入頭頂上方兩側的冰壁,像是卡在巖縫中的巨石。Webster打算用人工攀登的方式爬上裂縫另一側的冰壁,Anderson則建議攀登到那塊巨大冰塊之上查看繼續攀登的可能。Webster在距冰塊20英尺的地方全力打入一枚傳統的老式冰錐,并打算把繩子掛入這個保護點繼續攀登,冰塊突然爆裂坍塌下來。裂縫的空氣中彌漫著冰晶,在光照下發出點點亮光。“沒事吧?”Anderson大聲吼道。Webster望著堆在身邊成噸的冰塊,長嘆一口氣:“就差幾秒,這就是我的墳墓。”接下來只能借助人工攀登,在那個攀冰技術和裝備還不盡發達的年代,這幾乎是克服垂直甚至仰角冰壁的惟一辦法。到了冰裂縫的另外一側,固定繩索架設了一套蒂羅爾橫渡,Venables和Teare得以快速通過。之后又是七個小時,在齊膝深的雪中艱難攀爬,在7500米左右的一處背隙裂縫中建立了C2,通向南坳的路線算是打通了。
經歷六周在大本營和C2之間來來回回的修路,運送物資,高度適應基本完成,之后便是一次登頂嘗試。5月3日,第一次登頂的計劃被暴風雪攪和了。東壁的微氣候遠比北側的絨布冰川和南側的昆布冰川復雜和惡劣。次日,雪槽中的一場大雪崩把新雪掃得一干二凈,小伙伴們都驚呆了。
5月8日,開始嘗試登頂。第一天到達C1,第二天,照例在惡劣的天氣中,趟著齊腰深的粉雪到達C2。第三天凌晨,清朗的半月懸掛天空,照亮了遠處的馬卡魯和Chomo Lonzo,這是個非常好的天氣,清澈,無風,甚至還有點硬雪。繞過背隙,從這里到南坳是一段未曾有人踏足的地帶。南坳上的風聲如噴氣式發動機一般呼嘯著,支起帳篷之后,Teare感到一陣不適,出現了腦水腫的跡象。“我們付出了那么多,我不想你們中的誰陪我下撤。”他拒絕別人的幫助,不想連累同伴。難掩臉上的失望,Teare獨自沿原路下撤。
11日晚11點,Anderson,Webster和Venables不帶背包,不用繩索結組,輕裝沖頂。凌晨1點發現偏離路線,走到了過于偏左的地帶,因此只能solo攀登一段破碎的巖板。稍有不慎將導致無法制動的滑墜,跌落至數千米的西南壁以下。在近8400米處,發現一頂日本隊的帳篷,這是前幾天中日尼珠峰南北跨越時留下的。這次攀登,中央電視臺通過電視直播讓全國都看到了珠峰攀登的實況。
距8750米的南峰還有幾十米的高度,因為缺氧,Webster感到難以抑制的睡意,眼前甚至出現了幻覺。南峰下還有一段60度的雪坡,雖然已經為珠峰攀登付出了很多,但生命里還有很多別的目標,Webster決定放棄,這里已經比地球上任何一座其他山峰都高了。下撤的時候看見Anderson,他還在堅持向上。Webster回到日本隊的帳篷里休息,一個多小時后Anderson也鉆進了帳篷里,逐漸惡劣的天氣把他也擋在了南峰。只有Venables一人還在堅持,但他音訊全無,生死未知。
次日凌晨5點,Venables鉆進帳篷:“我登頂了。”滿臉冰晶,聲音羸弱。年輕的Venables成為第一位無氧登頂珠峰的英國人。回到了南坳,三人睡了一整天,8000米以上無氧整整三天了。
5月14日,因為疲勞和缺氧,三人幾乎無法動彈。但他們知道,只有下撤才能保證安全。Anderson和Venables在滑降的時候遺失了冰鎬。C2還留有些許燃料可以用來化雪燒水,但沒有多余的食物了。休息一夜之后,幾乎沒有力氣從睡袋里爬出來。恐懼涌上心頭,1986年K2的慘劇在眼前浮現(編者注:1986年8月6日至10日,五名登山者在登頂K2之后的下撤途中死于身體衰竭,滑墜)。太陽快下山的時候冰裂縫帶阻擋在前。理論上應該回到C2休息一晚次日凌晨通過。但沿著深雪上攀回到C2實在生不如死,況且兩天沒有吃東西,三人都已在崩潰的邊緣,只能冒死一搏,小心翼翼穿過裂縫帶,每一步都可能是人生最后一步。當三人撤至之前留下的路繩頂端,稍稍松了口氣,基本安全了。但噩夢還沒結束,Webster的一只冰爪脫落,凍傷的手指沒法重新固定,只能穿著一只冰爪繼續下降,路繩已經結滿了冰,Venables不得不邊走邊用僅存的一支冰鎬捶打,頭燈無一正常工作。這樣摸黑下撤持續整個通宵,直到第二天凌晨四點才回到冰川上。
Webster說,在整個攀登生涯中,從未有過如此憎恨攀登的感覺。Venables,Anderson和Webster都因為凍傷失去部分腳趾,Webster還失去了幾個指節,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在死亡的邊緣為求生苦苦掙扎。這是一次艱苦,危險,卻也極其偉大的攀登。以至于他們將攀登的扶壁稱為Neverest (Never-Everest的組合) Buttress。
在這之后,智利和印度登山隊兩次重復這條路線,分別有三人登頂珠峰。加上1983年美國隊的東壁攀登路線,東壁共計有兩條路線,四次成功的攀登,13人登頂。雖然極度的艱難和危險,幸運的是無人遇難。
西南壁
進入20世紀60年代,比較“簡單”的珠峰路線已經完成了登頂,各國登山者們開始尋找技術難度更高的攀登路線。因為中國一側由于眾所周知的原因不具備攀登可能,尼泊爾側的珠峰西南壁成為新的目標。日本1969年首次偵察西南壁路線,1970年和在之后的數年里,包括日本,英國,歐洲國際遠征隊五次嘗試都未能成功完攀。1975年,Chris Bonington再次帶領一支遠征隊嘗試珠峰西南壁。
Chris Bonington繼承了Charles Bruce,Norton,Shipton,Hunter這些前輩傳統,成為新一代最杰出的大型遠征攀登指揮者。他有著豐富的攀登經驗,在阿爾卑斯、巴塔哥尼亞留下了輝煌的戰績,例如開辟勃朗峰南壁Freney中央拱柱新路線、攀登Eiger北壁等。在喜馬拉雅地區,最輝煌的成績當數安納普爾那南壁新路線。
根據以往經驗,攀登時間選擇在季風季之后的秋季。開始階段相當順利,用Doug Scott的話形容,如同一輛德國坦克般碾碎了珠峰的種種防御工事。在1972年的西南壁攀登中,雪崩、落石摧毀了16頂帳篷,因此此次攀登帳篷是特意設計定制的超強加固型。隊員們分工負責搭建各個營地的帳篷。
9月20日晚,Bonington在7860米的C5營地里繼續作著記錄和新的計劃。Dougal Haston和Doug Scott定為第一梯隊沖頂,Martin Boysen, Pete Boardman, Mick Burke 和夏爾巴領隊Pertemba作為第二梯隊,其余隊員分別作為第三和第四梯隊隨時接應支持。
9月22日,Scott和Haston離開C5,沿著已經鋪設好的路繩,穿過巖石帶和雪槽。在路繩頂端開始鋪設新的路繩,并在8350米尋找到了合適的C6營地。Bonington等人隨后背負著物資給養跟了上來,這是他在C5及以上的第九天了。到達C6后,只留下Scott 和Haston,其余隊員和Bonington下撤。
從C6出發,為了輕裝,Scott甚至沒有穿連體羽絨服。和Haston攀登了將近400米以后,Haston的步履有些蹣跚,他的氧氣面罩出了問題,18套氧氣面罩已經有13套出了問題。“我們希望渺茫。”他很不樂觀。Scott取出小刀,對氧氣面罩動了小手術,幸運的是最終通過瓶內的高壓氧氣把管口的冰沖開,Haston又能重新使用氧氣了。四個小時后,即下午3點半,翻上東南山脊,到達了8750米的南峰。在珠峰南側奮戰了許久,此刻終于可以看到珠峰北側,馬卡魯,干城章嘉和一望無際的青藏高原,這也意味著珠峰西南壁終于完攀,只剩下最后的100米海拔。
Haston建議在這里露宿一晚,待次日凌晨雪凍硬些再走。說著取出露宿毯裹著,并開始用爐頭化雪燒水。Scott也挖了個雪洞作為60多公里時速大風的庇護所。很快Scott改變了念頭,他決定立即出發,至少也得看看雪況到底多爛。Haston確保Scott領攀新的一段繩距,并跟攀上來。再幾段繩距之后Haston領攀了希拉里臺階,這段繩距他用了半個小時,與此同時,太陽很快落下去,看起來天黑前也無法登頂。但不是下撤的理由,過去的經驗告訴他們,只要有雪,即使在頂峰也可以挖個雪洞避風露宿。突然間,Scott發現前面有個未知的紅色的物體,倆人都不知道這是什么。交換沿著山脊上覆蓋著一層冰殼的粉雪蹣跚開路前行,向著那個紅色物體。走在前面的Haston突然放慢腳步,等Scott跟上步伐,最后倆人一同走向那個紅色物體。這是不久前中國登山隊放置在珠峰頂上,用于測高的三腳架。此時是1975年9月24日下午6點。
在頂峰休息片刻,讓興奮的心情平復下來,然后沿著之前的路徑下撤。
回到南峰,之前的腳印已經被風吹起的粉雪覆蓋,黑夜中下撤路線難以辨別。兩人決定在此露宿。Haston又燒了些水,能填滿肚子的也只有水,所有的食物都留在了C6。Scott繼續挖他的雪洞。晚上8點半,氧氣用盡,半夜,燒水的氣罐也空了,這是惟一可以取暖的東西。Scott用冰鎬繼續挖雪洞為讓身體暖和起來,同時也讓自己清醒以保持生存的信念。直至這個雪洞大到可以容納五個人。
這是個漫長的九小時。
次日清晨5點半,從雪洞鉆出,Scott和Haston以最快的速度下撤,為了氧氣,為了溫度,9點回到C6營地安全地帶,用電臺向Bonington匯報攀登結果。
9月26日,之后的幾組隊員沿Scott和Haston的路線開始沖頂。好天氣的運氣并沒有降臨在他們身上,大霧籠罩。第三組的Boysen因為冰爪脫落,氧氣面罩也出了問題提前下撤,Burke獨自繼續沖頂。天氣繼續惡化,第二組的Boardman和Pertemba夏爾巴在登頂后撤至南峰等Burke下撤。一個多小時后,天色漸暗,能見度只有幾米,風繼續加強。Boardmann和Pertemba出現凍傷跡象,而Burke依然沒有撤回的跡象。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損失,兩人決定下撤回C6營地。27日留在C6休整,雖然Burke生存概率已經很低,或許從塌陷的雪檐處墜落,或許在希拉里臺階處滑墜,但抱著一線希望繼續等待。28日,天氣改善,Burke存活的希望幾乎為零,Bonington命令全部下撤。或許在Burke選擇在惡劣天氣下單獨沖頂的時候就該阻止他,但又有誰能阻止近在咫尺的珠峰誘惑呢?
在英國隊之后,西南壁上出現幾條相對獨立,即重合部分較少的路線。1980年,波蘭的庫庫奇卡和Czok開辟了南柱路線,1982年以俄羅斯和哈薩克為主的蘇聯隊開辟西南柱路線,2009年,韓國隊開辟西南壁新路線。雖然艱難,卻相對安全。除了在1975年的英國路線上有過幾次遇難事故,其余路線均無死亡數字。
2009年,韓國隊在西南壁英國路線的左側開辟了一條新路線,這是珠峰第19條路線,也是迄今為止最新的一條。
北壁
呈巨大三角形的珠峰北壁在其左右兩側各有一條冰雪槽(Couloir),與南壁上相對獨立的路線不同,珠峰北壁的攀登路線大多重合于這兩條溝槽。
左側,即靠近東北山脊的稱為諾頓溝槽(Norton Couloir),源于1924年英國遠征隊的攀登嘗試。身為遠征隊領隊的Norton在馬洛里嘗試東北山脊的同時,和同伴Somervell從北坳出發,嘗試無氧沿北壁的碎石坡斜向上切至雪槽。因Somervevell感到不適,Norton solo攀登至8570米的海拔高度。這一海拔紀錄直至28年后的1952年,瑞士遠征隊在珠峰南側打破。而Norton的無氧攀登嘗試也為半個世紀后梅斯納爾首次無氧珠峰提供了可行性的探索基礎。
右側西山脊下方的溝槽稱為Hornbein溝槽,由1963年美國隊首登珠峰開辟新路線的Tom Hornbein而得名。Hornbein溝槽以下部分在1980年由日本隊首登,因此被稱為日本溝槽。這兩段溝槽連起來合稱超級溝槽(Super Couloir)。
1980年8月,梅斯納爾獨自從北坳切至諾頓溝槽,并沿諾頓溝槽無氧solo登頂珠峰。這是梅斯納爾繼首次無氧珠峰之后又一次在珠峰上的偉大攀登。這是一次真正意義上的solo,梅斯納爾形容,solo不僅是獨自攀登,而是整座山上只有一個人。攀登路線也沒有人留下任何足印痕跡,感覺不到任何人的存在。只有這樣才能感受到solo攀登的孤獨感。
1984年,澳大利亞登山者Lincoln Hall、 Andrew Henderson、 Tim Macartney-Snape、Greg Mortimer和領隊Geoffrey Bartram計劃沿諾頓溝槽開辟新路線。季風帶來的降雪使得溝槽的攀登更加容易,因此時間選擇在了季風季以后的8月。但降雪也帶來了更大的雪崩風險,因而從絨布冰川直上至諾頓溝槽是最快速,也是最安全的路線選擇。預先建立的6600米的C2營地在一場雪崩中被摧毀,大量的物資裝備在雪崩中損失。新的C2設立在6900米的雪洞中。在此之上是一片不穩定的雪板,路繩沿此鋪設到7400米為止。在C1等候了一個壞天氣周期之后又一次出發。領隊Bartram在7400米處感到了腦水腫的征兆,獨自下撤。剩余四人在7500米設立了C3營地,這里也是諾頓溝槽的起始點。10月2日,四人擠在在溝槽的8150米C4營地的一頂帳篷中度過了非常不舒服的一晚。10月3日,Hall感到不適也轉身下撤,剩余三人離開溝槽,轉向右側一段非常困難的混合地形。攀登全程無氧,體能受限,因而攀登速度很慢,但Snape和Mortimer最終于當日登頂。次日凌晨3點撤回C4,Mortimer極度疲勞,下撤速度極為緩慢,兩天之后安全回到大本營。
值得一提的是Tim Macartney-Snape在1990年2月5日從海拔0米的孟加拉灣海邊出發,歷時三個月,徒步1200公里至尼泊爾昆布冰川。5月7日開始無氧solo珠峰南側常規路線并于11日登頂珠峰。珠峰8848米海拔的第一次完整攀登,這一徒步+攀登被稱為“從海到山(sea to summit)”,Macartney-Snape之后創立的戶外用品品牌也以此命名。
1986年,瑞士的Erhard Loretan和Jean Troillet在周圍一些山峰適應海拔,之后在珠峰北壁(super couloir),即日本溝槽和Hornbein溝槽的組合完成了一次精彩絕倫的攀登。8月29日半夜,月黑風高,天氣極為理想。兩人以及法國的Pierre Beghin以超輕的方式從5800米的前進營地出發。沒有繩索,沒有用作錨點或者保護站的裝備,沒有裝備,三人帶了一個爐頭、半磅食品以及各自一條輕量睡袋。深雪的雪況十分穩定,三人輪流在前踩腳印開路,到30日上午,經歷12小時攀登后到達7800米。下午時分,太陽的照射讓雪變得松軟而難以攀登,因此他們挖了個雪洞開始休息。天黑前再次出發,沿著Hornbein溝槽沖頂。在8000米處, Beghin因為太過困乏決定撤回雪洞休息。但是或許被埋,或許因為別的原因,總之這個雪洞沒能找到,Beghin只能坐在雪上休息。這個無風的夜晚讓他幸免于凍傷。與此同時,Loretan和Troillet用了一整晚和大半天的時間繼續攀登,于31日下午兩點半登頂。下撤用的是臥式滑降,靠冰鎬控制速度,三個小時后,他們回到雪洞的位置,兩個小時后,回到了前進營地。整個攀登簡潔快速、輕量、阿式,沒有任何拖泥帶水。以至于沒有太多文字可以形容,甚至于讓人產生這是一條難度不高的錯覺。這樣的利落的攀登無疑是建立在攀登者高超的水平之上。Loretan是繼梅斯納爾和庫庫奇卡之后第三個完成14座的攀登者,而且全部無氧。在他的14座成就中不乏新路線和冬季攀登,如果要給完成14座的攀登者們排座次,那么Loretan和梅斯納爾、庫庫奇卡,以及當今的Denis Urubko等將毫無疑問是第一集團。Loretan多年的攀登搭檔Troillet也完成了10座8000米山峰。而Pierre Beghin曾和同胞Christophe Profit完成了僅有的一次K2阿式攀登。在那個年代,這也許是最快的一次攀登。除了不是新路線,這幾乎是完美的。
在兩條溝槽之間是珠峰北壁中央拱柱。從頂端豎直向下的路線,被稱為中央直上路線,便在這段中央拱柱上。中央直上路線,在登山中專享一個術語:Direttissima。它的路線選擇不遵從其他路線選擇原則的合理性,即logical line,中央直上的原則只有一個字:磕。
“磕”,是戰斗民族俄羅斯人最擅長的。這個世界留下了眾多以“磕”為特征的極難極難的攀登路線,Jannu北壁、馬卡魯西壁、K2西壁都是這類。現代攀登崇尚的快速輕量和阿爾卑斯式攀登,在目前水平下,尚難以解決這樣的攀登難題。珠峰北壁中央直上路線,這種集一切登山面臨困難之大成的的路線,當然也不會拱手讓人。
Victor Kozlov是攀登總指揮,下設三個攀登組,由Peter Kuznetsov,Jury Koshelenko,Pavel Shabalin擔任隊長。總共14名隊員個個身經百戰,有馬卡魯西壁、努子東峰這些金冰鎬獎獲得者。
三個攀登組抓緊每個可能的天氣窗口,輪番上陣鋪設路繩,修建營地,其余在大本營休整,歷時一個多月,把營地修到了8300米的C4營地。5月27日,Shabalin組從C4出發,在8600米的海拔高度,他們遭遇到一段難度為VI的巖石。在巖場里,這樣的難度并不高,但在8600米,一個比珠峰和K2以外任何山峰都高的海拔,這就是非同尋常的難。Shabalin苦苦攀巖一整天,僅完成半段繩距。8600米處又建了個C5營地,物資運輸的困難迫使他們擠在狹窄的帳篷里,甚至連睡袋都沒有。每人僅有兩瓶氧氣,只能以最小流量盡可能地省著用。
5月30日,Shabalin組不得已從左側稍許容易的路段繞過這段無比困難的巖石,否則只有下撤,他們在8600米的高度已經度過了三個晝夜。上午10點,成功的消息從頂峰傳來,Shabalin組三人登頂。31日Kuznetsov組登頂,6月1日,第三組登頂。在此之前數日,另一支俄羅斯遠征隊在東北山脊常規路線上預設了帳篷,并留下了氧氣、食物等物資供北壁隊員們補充。
相比悲壯的Jannu北壁和馬卡魯西壁兩次大規模的攀登,此次珠峰北壁的另一亮點在于攀登無人傷亡,全身而退。
西山脊
西山脊的攀登歷史可以追溯到1963年美國遠征隊首登珠峰,此次美國隊選擇穿過南側昆布冰川,并沿西南壁以西的一處雪坡,轉上西山脊的西側肩部(West Shoulder),攀登了大約一個營地的距離之后切至中國側的北壁,最終Tom Hornbein和Willi Unsoeld沿一條冰雪槽登頂珠峰,之后從1953年首登路線下撤。這是珠峰的第一次連穿。北壁上的這條冰雪槽命名為Hornbein Couloir。
1979年,以登山王國斯洛文尼亞為主體的前南斯拉夫登山隊嘗試完整攀登西山脊。這是一次典型的耗費巨大的傳統式喜馬拉雅攀登。遠征隊包括24名攀登者,兩名隊醫,三名記者和20名夏爾巴。物資包括10公里路繩,300米繩梯,50米鋁梯,40頂帳篷,80個睡袋,500個冰錐和巖錐,數百升氣罐,數噸的食品。
大本營在5300米的昆布冰川,用時一周多沿陡峭的巖壁攀登至6000米被稱為Lho La的山坳設立可以容納40人的C1營地。C1以上的冰坡大約45~55度,并建立了容納12人的C2營地,C3和C4之間的路段和1963年美國隊路線重合。從C4開始,美國隊路線切上北壁,而南斯拉夫人則繼續往上死磕西山脊,暴風雪讓攀登進程停頓了五天,5月9日才在8120米建立了C5營地。10日,Viktor Groselj 和 Marjan Manfreda首次沖頂,但因為路線尋找困難,從8300米撤回。但他們在困難的路段修好了路繩。12日的第二次沖頂,Dusan Podbevsek 和 Roman Robas在同樣高度無功而返。Andrej 和 Marko Stremfelj 兄弟及Nejc Zaplotnik第三次沖頂。Marko因為氧氣面罩問題提前撤回,第二段難點的三段繩距在8500米被稱為灰色臺階,Andrej Stremfelj和Zaplotnik嘗試了幾次終于搞定,其中一段繩距耗時超過一個小時。下午1點50分登頂珠峰。下撤的路線是沿著美國路線的Hornbein溝槽直接回到C4營地。第二組隊員的沖頂因為降雪被推遲一天,15日下午兩點登頂珠峰,同樣沿Hornbein溝槽下撤,在8200米處被迫在沒有帳篷的條件下露宿一晚。其中的夏爾巴領隊Ang Phu在溝槽滑墜,未能成功制動,墜落兩千米以下遇難。
這是一條十分艱難而漫長的路線,除了C2~C4相對容易,其余路段分布多段UIAA IV~V的巖石攀登繩距,包括在8500米以上。完整攀登西山脊的這條路線被稱為West ridge integral。在這三十多年里有二十多支隊伍嘗試重復,只有1984年的保加利亞隊和1989年的韓國隊成功的完成了這條路線。另外有多支攀登西山脊的隊伍選擇切至北壁Hornbein溝槽。
與東壁的幸運相比,西山脊殘酷許多。1974年法國隊在西側肩部地帶遭遇雪崩,一名法國登山者和五名夏爾巴遇難,1989年五名波蘭人幾乎在同一地帶遭遇雪崩遇難。1963年美國路線和1979年南斯拉夫路線共計有15人成功登頂,遇難卻達到20人。用一個經常被使用,其實卻沒有太大實用價值的統計數字:死亡/登頂率,超過了100%,這是珠峰的各路線中最慘烈的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