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現在爬到多難了?”這個問題就跟我讀博士班的時候,被問“你什么時候畢業?”一樣討厭。以前的內心獨白是“我也想早些畢業”,現在則是“我也想爬5.12”,偏偏后者比前者還難。“嗯”,既要誠實,又不好夸張,但是也不想被小看,還不想搞得太復雜,我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如果 top rope,我爬到xxx;lead則是xxx。” “咦?理論上 top rope 不是應該和 lead 一樣嗎?”好一個理論上,理論上不管是TR還是lead,線路的難度都是一樣的,但是爬起來可是大大不同,這就是為什么這個問題這么難回答的原因。攀巖有很多心理戰,而每個人的攀巖優勢也都不一樣,個人覺得,這也是為什么攀巖這么好玩的緣故。
說實話,一開始攀巖,我也是個數字迷,可是隨著攀巖的經驗增加,才發覺數字真的是路線敘述中一個很小的部分。我最早只在室內巖場爬爬,后來到了戶外學習裂隙攀巖(crack climbing),起初一點技巧都不懂,第一條路線是死命掙扎才爬到頂的,后來知道難度只有5.7差點沒讓我昏死在地。之后慢慢對裂隙攀巖產生興趣,一次和一個很強的face climber一起在猶他州教NOLS的攀巖課,一條完全不需要用手全程knee jam的off-width路線,大概是5.8吧,我輕松地上了,他卻掙扎得九牛二虎。但是一遇到天花板路線,就算難度等級再簡單,我還是通常馬上靠邊站,乖乖讓出sharp end。
每一個人都有擅長的攀巖地形,在一期的Rock and Ice雜志中,我很尊敬的一位女性攀巖者Beth Rodden在“The Best 5.10 I Ever Climbed”專欄中,說到她2005年成功自由攀登The Nose of the El Cap(5.14a)之后,卻在TR一條5.10b的叫做Ahab的路線時遭到挫敗。但絕對沒有人會因此否認她是一位相當優秀的攀巖者。
攀巖地形和個人的攀巖風格會對可攀的難度造成影響,先鋒和跟攀上心理壓力的不同,也是常見的影響因子。拿我做個例子吧,如果路線的難度離我的極限尚遠,那么倒無甚關系,但愈接近我的極限,我的心理壓力愈高,很多時候,我在先鋒的時候,還會一邊爬一邊給自己打氣。但也正是在心理壓力大的時候,我最有機會進入專注無我的境界,進入這種境界之后,無論是成功度過難關還是盡力而為仍舊墜落,對我來說都是一種成長。
我還記得我第一次先鋒的時候,嚇得都快哭了,而那條路線只有5.6。那時候我什么都害怕:怕墜落,怕保護裝備沒放好,怕確保者沒有好好看著我。我沒墜落、保護裝置也放得很漂亮、確保者更是盡責,全部的恐懼完完全全都是非理性的。一直到現在,我在先鋒的時候還是常常要理清什么是理性的恐懼,什么是非理性的恐懼,告訴自己聽從理性的聲音,屏除非理性的雜音。
再有,路線是不是一路都有好的保護,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因素。兩條路線擺在一起,我寧愿爬一條難很多但是保護周全的路線,也不要爬一條比較簡單,但是一失足就要冒著受重傷的風險的路線。后者心理壓力太大了,不像前者可以大無懼。
帶的裝備的重量、路線的長短、路線所在地,還有繩伴的攀巖能力等等也都會影響我愿意或者是可以攀的難度。不過我想這些因素可能比較好理解,在這里也不多說了。
基本上,我還是常常不自覺地就用數字來鞭打自己,比如說問自己:“為什么你前天就可以爬xxx,今天連xxx都爬不到?”但多半時候,都會馬上理解這些問題實在是很沒有建設性。比較健康的態度還是不要用數字來一言以蔽之,多多分析自我的成長,看看是不是加強了一直想增強的弱項,或是又克服了一個心理上的難關,成長不是只能靠數字來定義的。不過最關鍵的問題還是:“你今天攀巖開不開心?”因為只有開心才是我攀巖的最大動力。
希望攀巖的大家都愈攀愈開心,也不要再問我可以爬多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