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塔塔和一群壞孩子

大家好，我是蘇塔塔

好像全國各地名為“第一中學”的學校都是重點中學，獨占鰲頭，蟾宮折桂，方可第一。

如此一來第三中學很默契的淪為二流中學，遠遠地立在城郊，不被重視，無人問津，唯有我們毫不委屈地擔當了主角，青春年華，鬧得紛紛擾擾。歷史老師恨不得把我們抓回秦朝，焚書坑儒；地理老師放言真想把我們拋到大洋彼岸；連年過半百的數學老師也哼哧哼哧地指著我們，“糟糕透了，糟糕透了！”

我們撇撇嘴，別過頭去，笑聲喧嘩，既然大家都這么說，那對新來的名校實習老師，我們也不抱期望。你看，她高高瘦瘦的個子，扎長長的馬尾，一晃一晃就進了教室。開場白直截了當，“大家好，我是蘇塔塔！”壞小子李樂第一個笑著拍了桌子，因為蘇塔塔微笑著說話的同時向我們彎腰鞠躬，大家哄堂大笑，班主任的鼻子都要給氣歪了。

還沒有誰這樣認真的對待我們：微笑，尊重，有禮貌。

初次見面就印象惡劣，蘇塔塔肯定勾勒了一幅失望的藍圖，“沒素質，沒品位，沒教養”是中肯的評價？大家鬧著要掀翻房頂的時候，蘇塔塔拍手鼓掌，“我喜歡你們的歡迎方式，青春張揚有朝氣，精彩極了！”

如果你還記得巴德·舒爾伯格的《精彩極了和糟糕透了》，你一定明白，同樣的行為得到兩種極端的評價，冰火兩重天是多么不可理喻。可是巴德·舒爾伯格說，“這兩個極端的斷言有一個共同的出發點——那就是愛。”

那么初來乍到的蘇塔塔，你會愛上我們這些惹是生非，上躥下跳，考試卻一塌糊涂的麻煩精嗎？

年少騎馬倚斜橋

蘇塔塔仿佛很喜歡這所破敗的學校，沒事的時候就走在學校操場邊的林蔭道上。那是十月，大片大片的梧桐葉飄落，積了薄薄的一層，蘇塔塔金黃的長裙在風中飛揚，細細的鞋跟踩在梧桐葉上有碎碎的聲響。她低頭攏攏耳邊的長發，操場里就響起一陣歡呼。球筐里沒進一個籃球，可鼓掌的男生卻興高采烈，張牙舞爪，蘇塔塔停下腳步看著操場，她歪歪頭，淺淺的笑了。

李樂抱著籃球站在一群鼓掌的男生中間，沒好氣的瞥了一眼。因為蘇塔塔走來走去的緣故，他的小隊友們一個個心不在焉，連一向百發百中的李樂也頻頻失誤。蘇塔塔這一笑直接導致一度忍讓的李樂惱羞成怒砸了籃球，這一砸很沒風度很不大方，可喝倒彩已經大大傷了男生的面子。要知道，李樂是班上的領軍人物。

他怒氣沖沖地下場，有點氣急敗壞，拐彎的當口直接撞上隔壁班的同學。擱平時李樂一定很男人的拍拍那哥們兒的肩膀，小事化了，可那天的李樂像吃了炸藥，他直接推了男生一把，兩人就廝打起來。

你一定為這樣的小事替李樂唏噓不已，可是我說了，我們又不是重點中學，在二流中學做三流學生是多么水到渠成的事，揮拳頭打架在年輕的十七歲是那樣輕而易舉。我們還沒來得及拉開兩人，手快腳快的蘇塔塔沖了上去，她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拳頭，一場風波立刻平息。

那晚蘇塔塔的臉腫得像面包，可她還是堅持給我們分析語文卷子，卷子上的詩詞分析是晚唐詞人韋莊的《菩薩蠻》，有一句，“當時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

講著講著，蘇塔塔的眼眶紅了。聽說，她告訴愧疚的李樂，每一個男生，都有過分勇敢的十七歲，可是她希望李樂還能裝點書生的墨水。

請對得起他的想念

打架事件由蘇塔塔一手遮天瞞了下來，她鼓著胖胖的面包臉對所有關心的老師說，她自己不小心摔的。這樣的答案明眼人一聽就知道弄虛作假，可蘇塔塔把頭點得像小雞啄米。不安分的李樂終于在語文課上安安靜靜，我們也恭恭敬敬地稱她，蘇老師。

班上盛傳李樂喜歡丑姑娘的時候，蘇塔塔作為實習老師正在準備第一次公開課講演，屆時全校的領導都會坐在我們這樣的問題班級里，看我們一個個洋相百出。李樂的成績的確糟糕，他能把書本頂在指頭上呼啦啦轉個不停，卻不會翻開來寫一個字；他能把自行車騎得飛快，車軸轉起來一圈圈令人眼花繚亂，卻對著一道數學題無從下手；他在勞動大掃除時又提水又搬桌子，卻從來都不整理自己的筆記；他能帶著我們班男生在操場上風馳電掣的贏一場籃球賽，卻不肯穩穩當當地坐下來寫一張卷子。

可說到底李樂不壞，還很帥。他每天晚自習放學順帶著送丑姑娘回家就是最好的證明，他至少沒有像別的男生一樣對丑姑娘指手畫腳，冷嘲熱諷。流言長了翅膀撲騰撲騰的飛，丑姑娘躲在角落，不抬頭不說話，難堪得像凍在地里的蘿卜。蘇塔塔什么都看在眼里，卻什么也沒說。

公開課領導滿座的時候，蘇塔塔點丑姑娘背誦課文。不知是太緊張還是丑姑娘真忘了，她在全場矚目下從磕磕絆絆到閉口不答，蘇塔塔出了一臉的汗，李樂騰地站起來，老師，我接著背。

氣氛忽然變味，班上曖昧地笑作一團。蘇塔塔揮揮手說，每一個勇敢站起來的男生，都值得表揚。曾經的蘇塔塔每一天都自卑地坐在角落安靜學習，畢業的時候班上最優秀的男生對她說，以后的每一天，我都會想念你。因為這句話，在普通高中里的蘇塔塔無比勤奮，每一天都披星戴月，她從不起眼的小中學一躍而入知名學府，她要對得起他的想念。在座的每一個男孩子和女孩子，必定有一個人也這樣想念著你們，支持著你們，好好努力，在最美好的年華成全最優秀的自己，請對得起他的想念。

還是當年清秀的模樣

因為蘇塔塔的那一席話，也因為我們并不出色的表現，蘇塔塔失去了留校的可能。

我們在高不成低不就的位置，讀一般的中學，曾經信誓旦旦給自己美好明天，也曾頭懸梁錐刺股像每一個奮戰高考的孩子一樣刻苦努力。可是成長的道路那么痛那么長，我們懼怕別人對我們搖頭失望，索性率先放棄了自己。

在同齡中優異的孩子面前，我們很自然地褪去光芒，不被提起，不被想念，不被表揚，我們被叫做壞孩子。可是蘇塔塔說，你們都是好孩子，很棒很棒！其實優秀的定義遠不像成績這么單調，他像海納百川，有容每一個肯努力的孩子。那樣一無是處的年紀只能張狂著吸引別人的關心，蘇塔塔卻告訴我們，必定有一個人，清晰地想念著我們，深深的藏在心里。唯有讓自己優秀起來，才對得起每一份沉甸甸的想念。

那樣敏感的青春期，蘇塔塔堅定又溫柔，毫不避諱地教給我們，如何坦誠相待每一個善良的人。我猜測，李樂也這樣想念過我。因為在多年后的某一天，同學聚會上每一個人都小有成就，李樂說，丑姑娘，還是當年清秀的模樣。

我深深的相信，每一個當初的丑姑娘，都會遇見一份叫李樂的想念，刻苦努力，破繭成蝶，像此后每一個優秀的蘇塔塔，像每一個從我們普通中學考入高等學府的蘇塔塔，像蘇塔塔一樣對生活感恩。

年少時光，一群壞孩子得到了蘇塔塔最真摯的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