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綠光深處,你光芒乍現
一直都不相信綠光森林的出現,直到,看見一個人,眉目清朗,眼神綿長,手中一個掛鈴鐺的相機,鏡頭捕捉著盤錯復雜的小島一樣的樹根,在一抹透過春天的光束中游船而過。鳥語鵲起,漫天云霞飛散,巨榕樹下,萋萋芳草,碧水如茵,于是,我趕緊閉上眼睛,與君三愿,那天,是我二十二歲的生日,也是我背著小牛仔背包從深圳游蕩到廣東一個小城的第一天,美曰其名:流浪。
沒有想過會遇見,雖然我是有目的的,我要南下尋找一個我想見的人:倦鳥。他一年到尾四海為家,到處攝影,最近才回到小城停歇。他把一棵巨大的榕樹拍得像一座世外桃源,整個世界什么都沒有,只有一棵大得十個人也抱不過的樹,有不知名的小鳥在洞里樹枝葉縫中穿穿插插,充滿生機,絡繹不絕,卻叫人恬靜溫暖,他把作品題目叫做:家。
我跟帖問:倦鳥,那個風景是巴金筆下的小鳥天堂,你為什么會改為‘家’?他說:倦鳥還巢,就是家。我就是那只一直飛一直飛,找不到家的倦鳥。得知他常常去那里攝影,我突然說:我也是那樣的一種鳥,說不定我會來找你的。他沉默了一會,只回了一句:我有一個掛著鈴鐺的相機。然后他發了一張照片上去,是一片蔥蔥綠綠的樹頂,如同草原一樣,有一只孤單的白鳥在單立,蒼茫而威凜。
那一片奇妙的綠迅速地吸引了我,酷似我夢里的綠光森林。我在那一刻決定:我要去找綠光,找他。
當綠光深處,他真的光芒乍現,我不由得驚嘆:世間,緣分無處不在。
二、栗子蛋糕的誘惑
當我無法掩蓋興奮地大叫:小鈴鐺相機的倦鳥,我來找你了!
他隔著河對岸驚愕地看著我,然后輕輕地笑了。搖了搖手里的小鈴鐺,慢慢讓船靠了岸。
倦鳥終于站在我面前,他觸摸著小鈴鐺相機白皙的手指熏滿藝術家的味道, 微笑著問:“你就是小綠光嗎?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被綠光吸引的人抵擋不了大自然的誘惑。”
我怔怔地聽著他磁性的言語,然后任由他不由分說地拉我下船:“來!我帶你尋找綠光!”
小小的船在一樹擎天的空間來回穿梭,他的小鈴鐺相機一刻不停地轉動著,我魔幻一樣順從著他的聲音,去看那些千千萬萬糾纏打結的樹根小山一般,我深吸一口氣,清新濕潤,這里真不亞于大自然的一片豪宅。偶然發現的一片濃密的樹葉原來有很多的鳥類棲息,一只大鳥啾著看見水上小小的我,又瞬間大器地一揚而過,恰似楊過與小龍女的雕兒,俠氣云天。我愣了一下,突然被它的高傲逗得哈哈大笑。
倦鳥奇怪地說:“小綠光,你會鳥語嗎?”我更是笑痛了肚子,他孩子般揚揚眉毛,惡作劇的把我的樣子拍了下來,我看著那俊俏眉眼心一動,唉,他還是很年輕的“倦鳥”,至多,比我大三四歲。
拐了幾個圈,下船的時候,我踉蹌一滑,臉色有點蒼白,他驚訝地叫出聲:你怎么了?
我其實暈船呢,不過還好。我倔強地挺著。他深深看我一眼,莫名其妙地說了句:何苦來自討苦吃?你這樣的女孩子應該在家里被家人男友疼愛,不該與倦鳥同行。接著一聲不響地一路走,身后是緊緊跟著的我。
一分鐘,兩分鐘,他終于聽到我的委屈,因為我的眼淚開始無法控制不可收拾,他于心不忍地站在我面前,我邊擦鼻涕邊氣憤地哼哼:今天是我的生日呢!
他眼里明顯的閃過歉意,卻猛地甩過頭去,我正準備驚天的委屈,耳朵卻聽到有人說:聽說那里的栗子蛋糕很出名哦,還挺貴呢,可是我今天很想買一個,不知道有沒有人肯吃呢?
我咧咧嘴,舔著嘴角的眼淚,笑了。他忽地回過頭,詭詭地像抓住了別人的小秘密,眉飛色舞的。我莫名的心又狠狠動了一下。
來到小城的街上,來到栗子蛋糕的店,我看著店名興奮地拉著他說:“我一直喜歡這種鳥的名字呢?”他拍拍我的頭不以為然:小家伙,這家店有十多家分店呢!每條街都幾乎有一家。我顧不上跟他吼,因為桌上栗子蛋糕上面的水果奶油搶先精致地跨進了我的眼簾,那是其中最漂亮的一種,我貪婪地聞著蛋糕的香味兩眼發光,不住地謝謝謝謝。
我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倦鳥的眼神變得很溫柔:“沒人跟你搶,你看你鼻子眼睛都吃上了!”“你不知道我是天生的蛋糕狂!”我得意地回了他滿滿的一面燦爛,繼續“拆卸”我的栗子蛋糕。
他的眼里,有明顯的眩暈。
三、喜歡綠光的人都很純凈
我找了家小旅館住下,接下來幾天兩個“流浪兒”東奔西跑的流啊浪啊,逛轉了小城的大街小巷葵林風光。“還好,你出門遇貴人了!”倦鳥總是不無得意地BS:“看看吧,小綠光MM,難得你能在世途險惡的網上遇上本人,是你前生造化!不然你以為誰都是好人不騙你啊!”
每每這時我做出差點嘔吐的樣子,笑倒。他就會“咬牙切齒”地敲我一記“栗子”,還可惡地笑說等你賺夠了三十記“栗子”就給你買栗子蛋糕。我居然傻傻地追問:真的啊?他居然如此嘆氣:你這么容易被人騙,要是我不騙你還真過意不去。
我干瞪著眼,雙手叉腰,鼻子朝天,呼呼地喘氣。當然,這是他認為極為優秀的攝影作品中的我的樣子,那張照片,被他放進了手機,名字叫,飛天豬。看著捧著肚子笑得指天戳地的他,我抓狂大叫:倦鳥你這沒文化的家伙!改名字都不會!
可事實上偶是個藝術家哦!他還一本正經。哼,瞎掰。其實也不瞎掰,倦鳥的作品還真的見證于不少的展覽與雜志,聽說還是個什么什么家,我記不得了,虛名嘛,小樣!我不屑一顧地朝他嚷嚷。
我的手機又響了,頑強不息,索性關掉。倦鳥眼里帶點深意地問:“都響掉你兩塊電池了,是和男朋友吵架吧?”我困惑地看著他,看他眸子里的純凈,是我一向迷戀的,清澈。
我曾經在男友的眼眸里看到過,只是它消逝得如此的快,讓我懷疑自己是否在藍藍的天空下,一時看錯了眼?戀愛兩年,畢業一載,學校與社會之間,空空蕩蕩的伸開兩條深不可測的裂痕,男友越來越深諳職場之道,捧得上司樂陶陶,前途一片河山大好,我卻覺得兩年前那個純凈的男生距離我如此遙遠,是我還沒長大,還是我不該幼稚?我掙扎著說:“你好像變了。”
男友不以為然:“社會要成熟點,說不定不久你就是經理夫人,更說不定你將來還會是老板娘。況且我還是一樣對你好,變什么呢?不要胡思亂想。”我胡思亂想了嗎?或者吧,至少,他還對我好啊,可是,可是,我找不到那股清澈,心底便有如渾水往外冒一樣的難受。
直到,男友不惜踩著同事上位,用別人的肩膀當了墊腳石,在他榮升最年輕部門經理的那天,在他訂下鮮花與燭光晚餐還有一個三層大蛋糕準備第二天一起慶祝的時候,我卻迫不及待的逃了。
想到這里,我怔怔地,傻瓜似的問:“倦鳥,你為什么喜歡綠光?”
“因為喜歡綠光的人都很純凈”他不假思索的回答。很好,這是我想要的答案。
四、誰聽見,蛋糕破碎的聲音
第五天,我早早起床,連蹦帶跳地跑到那家蛋糕店,那里有我訂下的一模一樣的栗子蛋糕,我偷偷看過他的身份證,他叫莫青凱,大我四歲,生日在我的后四天。
我一路小跑著,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又小心翼翼地護著蛋糕,雙手大大張著,避開周圍的人和車,那一刻,我終于發現有些東西不一樣了。如果為了一個人,把一切無關緊要的東西或者事情保護得如臨大敵一樣,哪怕是一只螞蟻還是一張紙巾都當寶貝一樣珍藏,那只能說,你愛上這個人了。
當我找到他的住處,發現大門緊鎖,一封信很明顯的插在門間,寫著我的名字。
他說:“小綠光,愛上一個人要令她幸福,我不后悔見到你,不后悔在心底刻下你的名字,我很慶幸遇上一個喜歡綠光的女孩子。可是,我習慣一直飛一直飛,不會停歇下來,否則就沒有尋覓的方向,這種藝術家脾氣會拖累了你,與其讓你成為一個只為愛情付出而沒有收獲的女子,不如讓你回到世俗的愛情里,所以我并不是任何女子最終的幸福。原諒我不辭而別,回去吧。”
我緩緩的癱軟下來,一滴淚水,渾圓地掉在青石板上,清脆。
然后,我抱著蛋糕,在一條又一條的街上,跑啊,跑啊,在一家又一家的分店,固執的,尋找一個身影。黃昏的斜陽,累了,倦了,一輛小車“擦”地在我身邊一瞬而過,蛋糕掉在地上,我的手被擦破的地方,流著暖暖一行的紅。當我抱著破碎了的蛋糕站在原地,聞到奶油甜香的味道,忽然,發現這個小城其實很陌生,放眼望去,沒有一個熟悉的人。唯一那個,離開了我。
五、天堂鳥飛走了,我還是沒有找到你
二十五歲的生日,我再次踏足那個小城,因為在網上看了一個報道,我尋覓而來,來找最后一點銷聲匿跡的印痕,不能否認,那些東西曾在心里,深深的劃過。
一步步走過小城的小巷大道,尋覓了一間又一間昔日的影子,一如既往曾經的某天,有兩個喜悅不倦的人兒,傻孩子一樣左指右擺:看!那里有一只,看!左邊的街上也有一只!看!不大的小城數數有十多只了吧?
又如曾經的某天,那個女孩子在每條街心酸地拐彎閃躲,只為了避開櫥窗里那個精美的栗子蛋糕,害怕想起受傷時候孤單站立街上的那一刻,會忍不住淚水洶涌。
然而,沒有。曾經的輝煌好像一下子無影無蹤,白白的油漆,隱隱約約的店名,還有登著‘旺鋪出租’的貼紙,更有已經頂替的另一家無關痛癢的蛋糕店,無不顯示著:天堂鳥飛走了,一切,在一瞬間,都過去了。
你在哪里呢?如果你看到報道,會不會回來看看?會不會記得,你應該補償我一個,支碎迷離的蛋糕?可是,有些事情沒有回頭路了,就像突然消失的那只鳥兒,綠光深處,你光芒乍現,在天空里劃過,卻再也留不下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