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客與黑手黨盤踞的意大利

不久前，意大利西西里島南部小城法瓦拉民眾在市長選舉中，推舉一條法國斗牛犬成為市長候選人參選。這條名叫斯特法諾的斗牛犬，只有5個月大，為當地一家餐館老板所有。

其主人與一些與他有類似想法的選民發動了這次“斗犬競選”的反腐運動，他們稱“即使一條狗都比腐敗政客干得更好”。其實，這是民眾以此表達他們對腐敗政客和腐敗的憤怒。

一條50年修不好的公路

意大利《共和國報》近日援引安永全球管理腐敗度指數報告稱，收受貴重禮品、變相旅游等賄賂行為幾乎遍及歐洲各國，意大利管理腐敗度指數則高達60%，超過全球均值（57%），為法、德兩國腐敗度指數的兩倍。

確實，這么多年來，層出不窮的腐敗丑聞正在成為意大利揮之不去的噩夢。負責公共財務審計的意大利審計法院去年底曾估算，腐敗每年給國家經濟造成的損失約為600億歐元，而全國每年的經濟產出只有約1.7萬億歐元。

民眾的憤怒忍無可忍，意大利政客的腐敗不僅“光怪陸離”到匪夷所思，更遲滯、阻礙了經濟的發展，導致相當多的基礎設施建設久久未能竣工。

南方的卡拉布里亞，擁有獨特的地理環境、宜人的氣候，清澈的海水，是意大利著名的觀光勝地。為了發展旅游，上世紀60年代，意大利政府決定修建一條高速公路。然而，這條名為A3的公路卻長時間“工”而不“竣”，且路況“慘不忍睹”，隧道沒有照明設施，雨天還會漏雨，不時還有水泥等建筑材料掉落，砸到過往車輛。幾十年來，這條高速公路一直都是這副“熊樣”。

輿論認為，A3高速公路的“破落”，不僅僅是經濟上的原因，更多的是腐敗，包括黑手黨活動猖獗的結果。

修建A3公路所用的大部分是歐盟的資助，已經花費了100億美元。迄今，司法機關已發現建設過程中存在貪污的大量證據。證據顯示，開工以來，由三代政客任命的三代轉包商靠著它發了財。2000年起，檢方逮捕了數百名與此工程有關的人員，并發現有不少于12個轉包商通過“3%規則”——轉包商向國家多索要3%的費用收入囊中——方式分攤了這個工程，并吃進了回扣，然后，再層層轉包，致使轉包商多達幾百家。層層轉包必然帶來腐敗，且放緩工程進度。

總之，一干人都在“吃工程”，卡拉布里亞的記者瓦拉諾一針見血地說：“南部到處都是未完工的土地，因為工程完工就沒有錢撈了。”這也一語道破了A3公路遲遲未竣工的原因。酒吧侍者薩爾瓦托雷·埃米利奧也說：“我不認為這條路能完工，這個工程的油水太多了。”

黑手黨在政治領域的盤根錯節

問題當然遠超層層轉包范疇，在意大利南部，政客們已慣于通過向人提供國家資助的工作機會換取選票。“這里的問題是政治問題，”瓦拉諾說，“南方一度曾是意大利的勞動力儲備庫，但從上世紀70年代開始，它成了匯聚政治交易的地方，過去幾十年里，每屆政府都靠著卡拉布里亞的選票上臺。為保住這些選票，政府需要花錢，但不是花在投資和發展上，而是花在拉攏跟班上。”

“跟班”不僅僅是嘍羅，更有勢力巨大的黑手黨，“光榮會”是西西里黑手黨的下屬組織，在當地幾乎“無所不能”。為讓非法收入合法化，“光榮會”在各地都有巨額投資，并將觸角深入到市政工程領域。檢方曾調查A3公路一段約340公里的工程，發現“光榮會”也“實施”著“3%規則”。

黑手黨能發展到今天，得益于它跟政客之間盤根錯節的關系。在其中的一個案件審判中，即有22人因與黑手黨有聯系被定罪，其中大部分是公職人員。同時，在卡拉布里亞一屆議會的51名成員中，有3名被指控與黑手黨有關聯而被捕，卡拉布里亞地區區長朱塞佩·斯科佩利蒂也因與黑手黨有關系而受到四項涉及腐敗行為的指控。

如今，這條命運多舛的公路還在建設中，國家公路管理公司表示，2013年還將完工約120公里。至于能否如期完工，監督該工程的工程師塞巴斯蒂亞諾·萬科勒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這個目標很有挑戰性，并非每件事都取決于我們。”

更匪夷所思的是，應召女郎也被充分發揮了“作用”——作為“肉彈”用來“放倒”政府官員。2009年G8峰會場地建設腐敗案中，調查人員就發現，參與有關工程招標的包括著名羅馬建筑承包商迪亞哥·安內莫奈在內的商界人士為了獲得項目，網羅了350名應召女郎提供給公共工程官員，其中前公共工程局局長安吉洛·巴杜西和其他兩名政府官員被捕，時任總理貝盧斯科尼的得力助手、民事保護局負責人吉多·貝特拉索也涉入該案。證據顯示，商人為應召女郎的每次服務支付約700歐元，高的達到5000歐元。貝特拉索就曾在羅馬一保健體育中心以按摩為幌子接受了“性賄賂”。

反腐進展舉步維艱

意大利是典型的西方民主國家，也是發達國家，卻不能用選舉來遏制腐敗，其中原因值得深究。

其實，意大利確也并非對腐敗無動于衷。

早在上世紀90年代，發端于被稱為“道義之都”的北部工業重鎮米蘭的反腐敗“凈手運動”就曾產生過廣泛影響。

1992年2月17日，米蘭一家養老院院長馬里奧·基耶薩因索賄受賄被捕，米蘭檢察院檢察官安東尼奧·迪彼得羅等人由此發起肅貪反腐的“凈手運動”。司法官員在調查中發現，商人與政客、政府官員之間有一個極為龐大的交易網，幾乎所有的政黨都卷入了此種交易網。更嚴重的是，大量事實表明，整個政黨體制都在由“回扣”滋養著。

在此后不到一年時間里，米蘭市議會的一半議員紛紛落馬，米蘭市長也被迫辭職。這場聲勢浩大的“凈手運動”迅速擴大到整個意大利，全國40多個地方檢察院開始了與此有關的90多起大案的調查，共清查出行賄受賄7752萬歐元的贓款，逮捕了1000多名政客、政府官員和商界大佬，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落馬者是當時的意大利社會黨書記貝蒂諾·克拉克西。

迪彼得羅認為，戰后意大利實行的選舉制度一直是比例代表制，正是它造就了意大利的“黨派政治”，成為滋生腐敗的溫床，應該徹底取消。

能否徹底取消，自然得看當局的努力。

去年10月30日，意大利通過了一部反腐敗法律，增加了被判索賄、濫用職權或權錢交易等罪名的官員的刑期，并禁止因腐敗被定罪的人競選公職。同時，還要求地方政府制定反腐敗計劃，還需每年對計劃進行修訂。這一法律還確保舉報者的身份不被泄露，并要求地方政府在網站上公示預算和公務活動的開銷。

今年1月23日，意大利政府又頒布政令，要求不僅公布官員——中央政府的所有官員和地方政府的高級官員——收入和潛在的利益沖突，還要公布他們的全部財產余額，從而讓民眾能夠了解并掌握官員的收入情況，包括無法追蹤利益沖突來源的國庫券。據稱，這是意大利采用了經合組織標準中最為先進的措施用以提升透明度。

然而，意大利的反腐敗并非一帆風順，也未曾達成共識。既得利益集團因為獲得了巨大的“腐敗收益”，必然會明里暗里阻撓反腐敗的有效推進。反腐敗立法進展并不如人意就說明了這一點，至今，意大利還沒有出臺反腐敗法。這又跟政黨制度有關，只要一個政黨反對，法案就無法通過。要知道，在意大利，政黨也屬于既得利益集團。

可以想見，腐敗仍將在意大利肆虐。這也導致腐敗如今仍是意大利經濟、政治和社會生活中一道難解之題，依然是民眾心中的痛，腐敗也仍將遲滯、阻礙國家的發展。到目前為止，該國還未從嚴重的經濟衰退中走出，9月3日，《人民日報》稱，意大利經濟的衰退雖有所緩和，但仍未打開“死結”。也許，腐敗之題破解后，意大利的發展“死結”才能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