懶爸爸，好爸爸（外一篇）

“阿彪，柜子很沉拖不動啊，快來幫幫我！”

外面，傳來女人焦灼、無望的聲音。通常，這樣的叫喚聲是得不到答應的，女人不滿地嘮叨著，被喚作阿彪的男人嘟嚷著翻了個身，依然睡著，早睡不著了但還是賴在床上。

女人“咝咝”地吸著氣，大概哪里砸疼了。過了一會，女人在廚房間忙碌，漸漸地，一股蒸饅頭的香氣飄進來。

阿彪聽見自己的胃咕嚕響了幾聲，“給我拿兩只饅頭進來。”他自言自語道。女人是聽不見的，否則她肯定會罵，“死阿彪，好吃懶做的家伙，你有手有腳自己不會拿啊！”

阿彪就是懶得起身，仿佛床墊有膠水，死死地把他粘在那里了。于是，阿彪只好吞著口水繼續睡。

阿彪的這個回籠覺睡得有點長，迷迷糊糊間，“咚”地一聲響，是女人從田里回來了。阿彪從床上爬起來。這個時間，說明女兒也快放學了。他胡亂抹了把臉，拿起一個冷饅頭邊啃邊往外走。

“阿彪，接女兒去啊。”

“是啊是啊，我女兒就要放學了。”阿彪興高采烈地同村里人打招呼。

他看見了女兒，高興地跑過去：“女兒哎，你回來啦，讀書辛苦啊。”邊說邊忙不迭地接過女兒手里的書包。

“爸爸，走了這么長的路，我腳好疼啊。”女兒揉著腳脖子說。

“是啊，你換了學校，要走好幾里路，爸正為這件事想辦法呢。”

“你有什么辦法，你又不會騎車，不能來學校帶我。何況，咱們家也沒有自行車。”

“爸給你去買。”

“你不去打工，哪來的錢去買車？爸爸，你不能老是睡覺，看人家爸爸都出去打工賺錢。”

“好好，爸爸明天就去打工，賺來錢給你買自行車。”

懶漢阿彪去打工賺錢，這成了村里的頭條新聞。大家都看阿彪笑話，瞧他那個樣子，也敢去賺城里人的錢。

阿彪這一去就是好幾個月。那天，傳來阿彪被警察抓進派出聽的消息，聽說是被當成偷車賊抓的。

這阿彪也真是，沒本事賺錢買車，也不該去當偷車賊，把村里人的臉都給丟盡了。女人捂著臉哭著說：“跟著他這輩子是見不到頭了，等他回來就跟他離婚！”

幾天后，阿彪回來了，人更瘦更黑了，跟他回來的還有一輛嶄新的飛鴿牌女式自行車。不過，他不是騎回來的，也不是推著車走來的，而是扛在肩上走回來的。

阿彪說：“我不會騎車也不會推車，怕摔壞了新車，所以扛著走來。遇見巡邏警察，說自己的車哪有扛著走的，硬說我是偷車賊。幸好咱帶了購車發票，不信去查吧。咱懶歸懶，但不做缺德的事，否則，以后叫我女兒咋在老師同學面前抬頭哩。”

村里人問他這些日子賺了多少錢，阿彪神秘地說保密，這錢留著以后要給女兒讀書買新衣服穿的。

阿彪神氣地扛著車去村頭等女兒放學回來。女兒見了車，高興地直嚷嚷，連飯也顧不上吃了，非嚷著立刻就去學騎車。

女兒在車上騎，阿彪在車后幫著把車，可阿彪不知道怎么把車，害得女兒連著摔了幾跤，褲子磕破了，手上也流出了血。

女兒還想學，阿彪說：“不行不行，女兒哎，爸爸幫你去請師傅。”

阿彪求遍了村里有自行車的人，但沒人答應。本來嘛，每個人都要出門賺錢養家糊口的，哪有閑工夫陪著學騎車。

阿彪沒有辦法，只好又去求跟他有點遠親的三根。三根還是那句話，我沒有空，我明天要到磚瓦廠運磚的。那兒做一天工結算一天工資，不去的話拿什么養活老婆孩子！

阿彪說：“我跟你換，你教我女兒學騎車，我替你去磚瓦廠運磚，賺來的錢全歸你！”

這天，女兒興沖沖地跑進來，一把拉起阿彪：“懶爸爸，太陽都曬到屁股了，你還在睡覺，村里人哪個像你這樣懶哦。快起來，我已經學會騎車啦！”

阿彪揉了揉眼睛坐起來說：“女兒哎，我正夢見你在騎車，騎得好快，人家都追不上你呢！”

這里的大樹不落葉

一上午，劉雨茗一個人坐在那里直后悔：不該跟著同學出去逛街，否則也不會丟了錢包。中午，大家都出去吃飯了，她說沒胃口。這時，她聽到外面有人叫，說是學校門口有人找。出門一看，一個穿著黃色背心的瘦老頭站在那兒焦急地伸著頭往里看，旁邊停著—輛垃圾車，看見劉雨茗朝他走來，便拿起手里的一個小本子不停地對4223f5c8911dd94da4bd5550c7f45a10b59285189228e6ab621f056f39ac1599照著看。劉雨茗看見他手里那本暗紅色的學生證，大踏步地跑過去，幾乎是奪過老人手里的學生證，高興地大叫：“您幫我找到啦！”

老人問：“你是劉雨茗？”

“當然當然，你看看照片，那還有假？”

“你包里還有什么？一共有多少錢？”

見劉雨茗一一答對，老人才笑著從兜里掏出錢包給劉雨茗。

“我在天心公園附近掃地時發現的，幸虧我眼神好，要不然，可真丟啦。”

劉雨茗不顧老人臟兮兮的手，硬要拉著他去附近的飯館吃飯。老人慌忙掙脫了劉雨茗的手，說他還有很多地要掃呢，他找到這兒來已經耽擱了不少工夫，他得趕緊回去。

劉雨茗從包里抽出一百元錢塞給老人。老人說：“我哪能收學生娃的錢，要是這樣，我就不把錢包送過來了。”

劉雨茗感動得連聲說謝謝，目送著老人蹬上垃圾車騎遠了。

這天，劉雨茗做完家教回來，靠在公交車的窗戶上，看著外面的景色。她在這個城市已經三年了，但她還是不熟悉這個城市的巷巷道道。城市街道不寬，黑色的瀝青路面鋪滿了黃色的樟樹葉，劉雨茗看著這些，腦子里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這些日子，城市里正鋪天蓋地地宣傳創建省級文明衛生城市，那個撿拾她錢包的老人清瘦、蒼老的形象浮現了出來。

劉雨茗回到寢室跟同學一商量，大家都贊成她的主意。接著她在學校的論壇上發了一個帖子，把自己丟失錢包失而復得的經過詳細地描述了一遍，然后說愿意參加她活動的人請跟帖，很快就有二十多個人跟了帖。

那天晚上，劉雨茗和她組織的那幫同學拿著掃帚、畚箕浩浩蕩蕩地趕到了天心公園附近。人多力量大，不一會，就把周圍鋪滿落葉的街道打掃干凈了。劉雨茗把這次行動稱為“感恩行動”。

第二天，劉雨茗特意起了個早，乘車到天心公園。一下車，她就傻眼了。昨天晚上她們都打掃得干干凈凈的街道像被施了魔法，又鋪了厚厚一層落葉，似乎整個城市的落葉都鋪到這兒來了，腳踩上去沙沙作響；風一吹，那些落葉肆無忌憚地旋著舞姿飛落地面，那個老伯正吃力地佝僂著身子往車里倒一畚箕—畚箕的落葉。

檢查團兩天后將要對這個城市做檢查，如何對付這綿綿不絕紛飛不已的落葉，劉雨茗發帖子在論壇上，很多人提出了各種各樣的建議。

劉雨茗都覺得不靠譜。那天晚上，他們又組織去天心公園。當場，幾個力氣大的男生抱著樹干搖晃起來，樹葉紛紛飄落，這讓劉雨茗和那些女生挺高興，邊打掃邊夸那些男生聰明。可接下來問題就來了。有幾棵樹已有好幾十年的樹齡，樹干粗壯，那些男生憋紅了臉，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大樹仍然紋絲不動。有個男生說：“這樣也不是辦法，你們有沒有發覺，我們搖落的是快要掉落的樹，還有很多發黃的樹葉一下子掉不下來，而這些樹葉經過了一個晚上第二天還是要落的。”

怎么辦？有人說，用網兜罩住那些樹葉，那葉子不是掉不下來了？有人說爬上去將那些發黃的要枯干的樹葉打落，這話提醒了劉雨茗，她說我有辦法了，我們去搞些長桿子來。于是大家分頭去找長桿子，按劉雨茗的指示，那些男生在樹枝上用力敲打。果然，那些發枯、深黃的樹葉如碩大的雨滴紛紛降落下來，掃到很晚，他們才悄悄地溜進校門。

第二天，劉雨茗依然起了個大早，乘車去天心公園，下了車，她看見那個老伯揮舞著掃把在掃地，劉雨茗走上去打招呼。那個老伯呆了一會才認出來，“哦，你是那個大學生啊，認識認識。”

“明天檢查組要來檢查了？”

“是啊，我特意起早了一個鐘頭來掃地，奇怪了，這些天大樹似乎停止了落葉，我一上午掃下來也不見多少啊。哈，老天爺也在幫咱們這個城市呢，這次檢查一定能通過，姑娘你說對不？”

“老伯您說得對，咱們城市這么干凈，—定能通過檢查！”劉雨茗抬起頭，恰巧一枚落葉悠悠地飛落下來。她輕呼了一聲，連忙伸出手臂，落葉調皮地打了個旋，落在她張開的手掌上。劉雨茗得意地看著老伯，兩人對視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