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暖暖

如果陽光的照耀讓你覺得溫暖柔和，而不是炎熱或者蕭瑟的話，那必然是一個很舒適的天氣。她記憶中就有這樣一個別致的晴朗午后。

那是她生命中一段很特殊的時期。她回避一切社會交往，封閉到幾乎自閉的狀態(tài)。整日里臉上擠不出一絲笑意，臉龐與心靈一樣都仿佛是木頭做的，沒有感覺沒有溫度。靈魂像在荒漠的原野上游蕩或者還浸沁在冬日的寒流里一般。

那個初夏的午后，陽光很澄澈，懶洋洋的，暖融融的。她終于想走出門去了。但是因為恍惚中坐錯了車，結(jié)果來到了一個很陌生的小鎮(zhèn)。小鎮(zhèn)不起眼，也是很庸常熱鬧的樣子。但或許因為陌生，她的呼吸一下子自由了起來。那種在慣常環(huán)境里幾乎凝固成形的慣常姿態(tài)瞬間解凍。

坐在一個有橘紅色背景的簡潔干凈的小店里吃一碗米線砂鍋。她很喜歡平民化的生活，同時也喜歡簡潔干凈。店門旁邊有兩個小男孩一邊嬉戲一邊談?wù)撝麄兂允裁础Ｄ莻€子小巧一點的有著脆脆童音的少年說來一份臭豆腐，這里的臭豆腐挺好吃的。的確，小店里飄著臭豆腐濃濃的氣息，極具誘惑力。他聲音里透出來的歡快與鮮亮的色彩令她也大感興趣。

真的很好吃嗎？她忍不住問道。是的，他說，一般的臭豆腐是外香內(nèi)臭，而這里的則是外臭內(nèi)香，聞著臭，吃著香得很。而且還不貴，大碗的五元，小碗的才四元，小碗的就夠兩個人解饞了。她看著這個聰慧機靈的少年，突然心情好轉(zhuǎn)，生活多美，這樣無憂無慮，一碗臭豆腐就可以有這么純粹的快樂。

她快速地吞咽著碗里的米線，心想如果能吃完這碗米線的話，也要來一份臭豆腐嘗嘗。兩個小男孩稀里嘩啦很快就吃完，然后飛一樣地騎著他們的單車遠走了。她也終于叫來了一碗臭豆腐，沒吃得像他們那么美，不過覺得還真不難吃。然后撐著個飽肚子走出店門，在小鎮(zhèn)的街上隨意瞎逛。

初夏的街頭飄滿瓜果的甜香，樹葉在午后的陽光中閃爍著金黃色的光澤。有個服裝店，剛好被午后的陽光暖暖地照著，柔柔的音樂也隨著陽光四處流漾。那些款式閑適的棉麻布質(zhì)地的衣裙在門口招搖著。她不由自主地逛了進去。

這個店的氣氛很溫馨甚至有種溫情的感覺。棉麻布的花襯衫，很休閑的針織品，曳地的長裙，還有繡花鞋和各種風(fēng)格的涼鞋、花式圍巾，是波西米亞風(fēng)格與民族風(fēng)的混搭，恍如身處云南麗江那些風(fēng)情小店里。店主的熱情恰到好處，既不冷落了你，又不太過殷勤地粘著你，讓你覺得買與不買都是非常自由自在的。店主一邊給試衣的顧客參謀評價，一邊又游刃有余地給她介紹推薦新品。

她終于全身心放松悠閑了起來。想起當(dāng)年三毛在外地流浪生活的時候，從沙漠里看到玫瑰，把礫石點化為珠寶，無非就是她有一顆豐富善感的心靈和一雙發(fā)現(xiàn)美甚至是創(chuàng)造美的眼睛而已。一念放下，心就閑適了。人一自在，美好便無處不在。

回程的中巴里，同座的女孩子看她數(shù)次拉扯著袖口部位，關(guān)切地問道：怎么了？她說是季節(jié)性過敏，微癢。本來是不準備與人攀談的，看見一個能關(guān)心陌生人的女孩子，還是有了說話的欲望。女孩是來出差的，一家汽修公司的服務(wù)總監(jiān)。已經(jīng)修飾得很標準的普通話里仍然流露出一點異鄉(xiāng)的口音，凡是有“N”音和“L"音的字都分不清楚。她猜測著，湖南、安徽、四川？女孩說是湖北人，你猜得差不多。

九頭鳥，好聰明，她說。“天上九頭鳥、地上湖北佬”這句話是贊譽湖北人的聰慧，九個腦袋的智慧當(dāng)然大大強過一個。就比如說貓有九條命是夸貓的生命力很頑強。湖北女作家池莉的小說寫出了武漢鮮活的城市風(fēng)情，也把湖北人精明聰敏的秉性幾乎都刻畫得活靈活現(xiàn)。一個女孩子在外面打拼不容易，那么年輕就做到了服務(wù)總監(jiān)，說明了她不僅獨立自主而且也確實聰明能干。

女孩子微微笑著，拿出了一張名片遞給她。女孩姓葉，是寧波一家汽修連鎖總部的，上面寫了一行醒目的大字“奔馳、寶馬、保時捷、奧迪”專修連鎖。原來是維修高檔車的。但是她已經(jīng)沒有車了，本來開著一輛，因為受到朋友公司倒閉的牽連，連累她也賣了車去還債。估計最近因為維修與女孩這個高檔車維修公司的關(guān)聯(lián)幾乎是不可能有的。

女孩說因為職業(yè)的關(guān)系，上班時與客戶已經(jīng)講了太多的話，太委婉太費心，所以平時下班后就幾乎很少說話。她說她也是的，站講臺回來只想悶頭喝水休息。哪怕有時候辦公室里被學(xué)生蜂擠得像菜場般熱鬧，她除了必要的淡淡幾句，仍然有本事做到不受干擾悶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今天與女孩聊了這么多，也是個例外。

也許是人在旅途中，特別放松的關(guān)系吧。不是應(yīng)酬式、客套化的寒暄，只是因為有點感覺，所以就講了幾句。茫茫人海中能夠相遇是緣分，而能相識相知則更加是難得的因緣。

窗外，陽光那么燦爛地流溢。日益濃厚的綠色肆意地蔓延，花兒甜甜軟軟的馨香在空中飄散。有點暖融融的閑適的微風(fēng)拂過，讓她在陰霾中沉悶了許久的心情也驟然明媚起來，跳躍起來……

選自《早春》

本欄責(zé)編 曉 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