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 蜘蛛無足輕重的漂浮
它們似什么地方的神秘使者
蛛絲粘住樹葉時黃枯金翠
像世界上的一種美麗符號
秋風微微絲網瑟瑟
蜘蛛向著太陽伸開肢爪
它們像太陽的淚珠久不滾下
這可是一種催生白發的等待
我想象著我是蜘蛛的兄妹
我愿意在夕陽時隨意閃爍光彩
我想我會捕捉人間閃失的一切
靜下來 慢慢品味
草 漸漸枯黃后就隨意折斷了
也好 鳥兒們以殘枝敗葉做過冬的窩
冰天雪地中有一個小小的窩十分溫暖
也好 這個世界不至于過分冷酷
地鼠在三尺凍地下日日做夢
也好 它就在它的糧食上睡覺
牛車慢慢地走
路途又細又遙
我在寂靜中觀察山河
無所謂新鮮 無所謂破舊
也好 我輕輕哼唱
也輕輕搖響風鈴
可是鳥兒們地鼠們睡著了
一切 都沒有回音
我有一只風笛卻從未吹響
它只是在起風時自己嗚嗚而鳴
無所謂節奏也無所謂旋律
我想 這可能就是所謂的風語
獨處時它在燈下深紅細長
飛馳時它在馬背上如利劍冰冷
這是我的風笛我從不吹響
這是宇宙最后一個秘密
一千年我也決不會將它失去
放牧者在任何世紀都不會迷途
在一天清晨我坐起來將它從手中滑過
我就說
好吧 我們走到世界的盡頭
赤腳淌過山溪時我感到冷浚
也許是深秋的霜化作了溪流
我讓心靜下來慢慢在溪流中走
想象著世界其實一直就這么流動
早早熟悉了圓石觸痛腳底的感覺
慢慢走 讓痛從心底慢慢升上來
聲音在腳底就已經消失了
其實 喊痛也沒有什么意義
我是一個漫游者我喜歡迷亂
我是一個漫游者我喜歡漫無邊際
在一次停頓時我踢翻了一塊石頭
它立刻在星光下五彩斑斕
它無聲 一直順流而下
也許 它早就想換換位置
樹葉下 我看見一只烏鴉啄食草蟲
它用堅硬利爪翻過每一片葉子
在它把松果拋向遠方時眼神堅定
它像一個隨意啄食世界的主人
它的葉子都枯黃了很快會化為土
它的蟲子也將在冬日死去
它不飛翔只是在草叢中走動
這分明是一種鄙視世界的態度
它一停步就斜視一切
它躲過光線的照耀緊閉著羽毛
跟著它 我如一個迷蹤者
可是我卻在草叢中什么也沒發現
伸出手我撿起枝葉端詳
烏鴉 看著我冷靜鎮定
我靜靜地走在一片樹林里想聽見什么
葉子們都搖動著像要飛離的小鳥
太陽或是月亮照耀得溫情而柔軟
穿透了枝葉讓我沐浴在光線中
一切都是靜靜的 包括我的心靈
我靜靜地走 穿過世界回家
小蝸牛呢 也在慢慢爬
但我并不因此想走得比它快
在我分不清葉子滴著露水還是流淚時
我只想靜靜地走在我的歲月中
我喜歡一切也害怕一切
我因此常常像小蝸牛縮在殼里一動不動
我只等一聲蟬鳴或者一縷鴿哨
那時我就展開雙臂接受任何撲進我的懷抱的人或東西
比如說 一位仙女或一頭小鹿
雨中 漁夫送給我一件蓑衣
其實 我并不想避雨或是遮掩自己
我很想與魚鷹們并排向水
雨淋后背 魚在水底
我可以一秒一秒地讓歲月度過
也可以任雨一滴一滴地下盡
這就是蓑衣另一面的意義
因此要謝謝漁夫以及魚鷹
水面變白時一切就會朦朧
這正是魚兒們吐泡泡的時機
魚鷹們半睡半醒地輕輕晃動
利爪此刻緊緊扣在船沿上
我細心傾聽樹林里若有若無的鳴叫
伸出手看著雨滴在掌心中成湖
就在我產生放飛魚鷹的念頭時
雨停了 魚鷹們張大了嘴躍入水中
夜半 雪花的深處有呼喚的聲音
我猜不出那是一只灰兔還是一只鴿子
仔細地凝視四處都沒有什么腳印
因而 我也無法決定該去哪里
雪花一片片地飄 像是第一次從天外來臨
像走著很遠的路又顯疲憊又顯激動
我在此刻想撫愛一切 一切卻遠離了我
雪花的深處有些呼喚的聲音
什么都在雪花之中 我伸出手有些冰冷
也許就在此刻可以測測世界的溫度
我微笑著 但雪花深處也沒什么回應
想象著誰站立在雪花深處裹緊了圍巾
她在向遠方呵氣 遠方就清澈起來
一切都寂靜時才能判斷出星星的位置
仰頭一個世紀也無法看透宇宙的終點
在我舉起手臂想隨便指指何處時
雪花就凝固了 一切都變成了幻象
外婆坐在紫藤花下睡覺
她像一只老貓寧靜而又氣喘不已
正午的日光下她很像院墻上的秋葫蘆
枯黃干澀一點也聞不著氣味
她肯定再也不會有像蝴蝶一樣飛的夢了
她只是一個以日計數的老太太
種下一只什么種子時她也絲毫不再激動
收獲 實際上已與她毫無關系
光線在這種情況下亮起來又暗下去
外婆在瞌睡中像一只老貓俯首帖耳
就連小老鼠也不經意地在她腳下覓食
它總是能夠找到外婆牙縫中漏下的飯粒
因為是秋日 風一吹什么都叮叮當當地響
可是外婆總是緊閉著她的眼睛
她把耳朵遮得嚴嚴實實
外婆只是沉睡在這個世界里
柳枝下 我靜下來傾聽萬物的聲音
我想聽清一只蛙如何與一只蟬上下呼應
它們都對落葉饒有興趣淺藏于中
我呢 沒什么感動因而無動于衷
樹林中 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又由近而遠
小麻雀 一群群飛起來又一群群落下來
這不過是天天如此的世界萬象
我呢 沒什么興趣因而漠不關心
一只鴿子不飛卻在小徑上走
它其實沒有受傷卻無法扇動翅膀
也許它已經離群了即將死去
我呢 沒什么傷感因而沒有吭聲
另一只 鴿子落下來站在樹梢上看
它沉默無聲紋絲不動
我呢 沒什么詞語因而無法表達
我看著鴿子們聽到林中的悲音
看見麥子在雪下面睡覺時我也感到了困倦
因為干旱 今年它們的被子有點單薄
可是我依然只想在一個世紀里都不起床
我怕老 怕變化 主要是怕無人喜歡
麥子們互相聞著氣味就感到了安全
不錯 大家不會枯死了 熬得過苦悶的歲月
另一個好處是麻雀蟲子們來不及做窩下蛋
春雪單調單薄讓一切似是而非
陽光下我不忍邁出腳步不忍留下腳印
多疑顧慮重重以及猶豫不定
這些都是麥子們的雪 得有人替它們看護
像靜靜地寫下一句詩行卻不必讀出來
想象著明晚的大雪會鋪天蓋地
我想再不會有誰喊冷或者夜不能寐
打開窗我從柳樹的縫隙中向明晚張望
此刻 我干脆盤起腿端坐在我的床上
清晨 一列火車從大海里叫起來
其實 我知道這是因為我住在海岸邊的緣故
想象著鐵輪在海水中疾馳而過
我沒有坐在上面或是在上面臨窗眺望
海是寂靜的因為過于寬闊和此刻的黑夜
魚們還在不同層次的深處睡著
因為恐懼冰冷我不敢躺在海面上看星空
因而也不至于被一列火車碾得粉碎
我急于等待大海明亮起來以便看清車窗后的人們
我猜想那里一定有一個來自另一個宇宙的信使
此外我還希望黑鰭鯊從海面躍起
它細長健壯優美的曲線像海底剛發的什么芽
把雙腳浸入海水體會變成魚的滋味
當然我永遠不會是那輛列車上的乘客
不會了 這是一個告別一切的我的時代
靜下來 我側身細聽兩行鋼軌尖冷的抖動
夕陽下湖岸線朦朧得如少女的眼線
我寧愿相信一頭鷹剛剛隱沒于草木之中
它緩緩地漫不經心地像片葉子一晃就不見了
叮叮當當的環佩之聲就在隱約中響了起來
我開始像魚一樣在水岸走以感受魚的寧靜
干枯的唇因為濕潤而如水柳葉一般細膩
想到那頭鷹正安詳地閉上它圓圓的雙眼
困倦像湖波一圈圈在我心深處擴散
水之中沒有我的影子也沒有什么月亮或是星星
當然也沒有魚或是蛙咕咕咚咚地跳上跳下
在懷疑這是世間的假象時我有些猶豫
我愿意心痛也不想顯得無足輕重
我以手撩水卻沒有感到冰冷或者清澈
也許葉子或鷹都從不對此在乎什么
在一頭鷹入夢后我也應該睡覺了
躺下來在湖邊和衣而眠
我一直在山林中尋找一座小竹屋
它在草木成林后失去了蹤影
我記得小山豬曾在它的灶臺前偷食過紅薯
小青蛇年年來在它的沿下蛻皮
在草木香中走總會想藏匿于每一棵樹后
那應該是我與這個世界一種屏障關系
在露水像雨滴慢慢傾灑時我抬起頭來
我期待一只甲蟲沿樹干而下映入我的眼簾
它花艷的一粒粒色彩像一個宇宙的移動方式
很像從天堂得到祝福后回家的女兒
此刻 我很愿意像一頭鹿穿越于山林和世界
找尋那座陳舊破敗而又青痕斑斑的竹屋
慢慢地讓天空透亮讓山風拂面
像一個迷路者但并不急于踏上歸途
在落葉漫天飛舞時也不激動或是失望
在山林中走試一試走出這個世界的禁區
我認識 這根殘破的羽毛 此刻它還掛在枝葉上
上一個冬日 我注視它時似乎聽見了小山雞在樹叢深處鳴叫
殘雪中 它如一根上帝花園的彩枝 閃爍著詭秘光芒
想一想它的主人一定會美麗得讓人不敢直視
不知道在月夜里 它是否會變成一顆五彩的星星飛起來
它飛臨丹麥 做一夜美人魚頭花 然后在黎明前返回
就像我常常騎著喜歡的馬夜奔千里去洗浴一株水仙花
除此之外 我不會唱歌 不會彈琴也不會向任何人表達心情
我猜測過羽毛終將不再鮮艷的下午會有風有雪或是有雨
一切都慢慢地靜下來 而且一切都不再搖動
想到了小山雞可能對一切都不在乎 我的心有點痛 眼有些濕潤
在山林里我大口呼吸 大步走動像一位主人
無論如何我都應該想出一種讓世界大吃一驚的辦法
即便是實際上我從未引人注目或是我從未咄咄逼人
在星星一粒粒掉下來并一粒粒熄滅后 我開始自言自語
此時 落霜掛在了我的睫毛上又涼又晶瑩
在一只狗兒吠叫時 我猜想起宇宙的盡頭和石頭的數量
我突然想如一個盲者在山路上走入一個長長的黑夜
月光是否如水 星星是否眨眼 此刻都變得無足輕重
我只想聽聽世界是如何睡著以及黑暗深處的那種嘆息
踩著葉子走我就再也不能計算我的緯度與迷路程度
其實 我還是愿意等待有一個小天使彈著豎琴而來
空氣濕起來以至于野鴿子都不想拍拍翅膀飛向星空
梔子花把香味傳出十米之外隱沒于一堆雜石縫中
在我聽出夜鳥的最后一次鳴叫時我知道這是夜半了
之后 應該有一陣蹄印聲在山水間匆匆而過
雨滴像女孩的淚珠一串串冰涼地閃閃而下
樹林中透閃出一縷縷微光和細如碎牙的腳步聲
我側耳向哪里狗兒就在哪里吠叫以至于我心生柔情
我想解開衣懷溫暖任何一個寒冷的生靈或者是幻者
在睫毛掛滿霜花時我依然不關注這個世界的晶瑩與朦朧
敲響枯枝我等待樹林中一棵棵樹木抖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