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鄉,河道如織,橋便成了密密河道中的符號,傳遞著水鄉的訊息,長長的石橋是破折號,高高的拱橋是句號,閉上眼睛,我也能將橋的細節一一描繪。傍晚時分,橋身鍍上一層金邊,婦女們忙著淘米洗菜,一邊還不忘與鄰居碎碎地嘮,從柴米油鹽到一家老小,笑容里透露著滿足與平和。
炊煙裊裊升起,這是村莊以自己的語言召喚著勞作的人們回家。橋一下子熱鬧起來,回家的男人扛起自行車,穩當地走過石橋臺階,然后飛快地騎上,一路鈴鐺,還不忘跟路旁人家熱情地打招呼——“吃飯哉”,一會兒便不見了身影。菜農們在橋邊擺了攤,拿著草帽,扇著風,批一件洗得泛白的藍開衫,穿一雙沾滿泥土的自編草鞋,坐在臺階上,大聲吆喝。放了學的孩子們橫沖直撞嬉戲著,老農把攤子護在身后,斥責到:“小赤佬兒,小心點……”孩子們吐吐舌頭,書包在身后“啪嗒啪嗒”的,跑遠了。
水鄉農村的時光,就如烏篷船欸乃的槳聲,有聲有色;又如橋下無聲的流水,不慌不忙。沒有勾心斗角,沒有利欲熏心,枕河人家的日子就如湖水一般澄澈。
老人愛在茶余飯后,坐在橋頭光滑的石欄上,蹺著二郎腿,剔著牙,天南地北地聊著,忘了夜色越來越濃。有時候,什么都不講,享受著夏夜習習晚風,閉眼回憶往事,時間在這里停住了匆匆的腳步。待困意襲來,起身離去,卻驀然瞥見枝頭圓月如鏡。
幾百年來,家鄉的橋記錄了一代又一代人的足跡,或焦急或悠閑,或得意或失意,都被細心地一一收藏,隨著歲月的洗濯,沉淀出一種特有的質樸古老的韻味。橋像一位飽含風霜,睿智深刻的老人,用他寬容的懷抱一視同仁地將所有水鄉之子容納,不管衣錦還鄉還是落魄歸家,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觀望水的每一次漲退,桃花的每一次開謝,梧桐樹的每一次凋零。于是,遠在他鄉的游子望見了橋,就像回到了家。
紹興人的一生中,總有那么一座橋。他承載了你生命中某段時光,亙古不退色,直至你消散,在他的某個角落也會有你的氣息與身影。他可以不華貴,可以不聞名,但必須足夠堅固。他可以讓你在某種特定的時刻,想起他,會滿含淚水,然后會發呆很久。是的,他本身并沒有任何特別,只因為每一個水鄉人,用生命中最美好的感情來祭奠他,在心中開成一朵永遠不敗的花,荼靡不朽。
(指導老師 茅娟美)
【明師點】
紹興,境內水道縱橫,因水而有橋,因橋必有景,石橋連街接巷,五步一登,十步一跨,真可謂是“無橋不成市,無橋不成路,無橋不成村”.幾百年來,這些古橋靜靜地立在河道上,看人來人往,見古城變遷。陸燁同學將焦距對準了這些歷史悠久的古橋,靜靜地看,細細地描。村婦淘洗圖,暮色晚歸圖,月夜乘涼圖,這些發生在橋邊的普普通通的圖景,在小作者的眼中,竟然如此趣味盎然。如果僅至此,還不足以看出作者的細膩與敏感,看來,橋已然在作者心中生了根,有了靈氣,那是一座古老堅固的石橋,那是一個睿智而寬容的老人,那是遠行在外的游子魂牽夢縈的夢,那更是每一個紹興人心中一朵永遠不敗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