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租交“錯”人了？

【√】楊斌覺得判決不公：臧國順提交的書面意見明明說我已于2010年3月10日將房租交給了他，我們也提供了他出具的收據，為什么一審、二審都判我敗訴呢

“我就不明白，明明事實清楚，證據充分，為什么一審、二審都判我敗訴？”1月8日，在北京安定門地鐵站附近的一家咖啡館里，楊斌與《方圓》記者相對而坐。他向記者講述了自己這兩年多的經歷，同時不停地發出這樣的疑問，像是問記者，又像是自言自語。

楊斌是北京人，在安定門附近經營一家西餅店。2009年，他在西四南大街租房另開了一家西餅店，不成想因為交房租的事而官司纏身，不僅新開的店沒法經營下去，連原來的店也被迫關門了。

“現在不僅僅是錢的事，就是花再多的律師費，我也要把官司打下去，討一個說法。”采訪結束的時候，楊斌告訴記者，二審敗訴后，他已委托律師向北京市檢察院第一分院（以下簡稱“一分院”）申訴，請求檢察院抗訴（現已撤回），同時向北京市高級法院申請再審。“我向一分院申訴后，一分院指令西城區檢察院對案件進行調查，西城區檢察院辦案檢察官跟我說，要想撤銷已經作出的判決，我可以利用的只有這兩種途徑。”

“送上門”的出租店面

2009年3月的一天，一個姓臧的年輕人找到楊斌，說西四南大街有一個門面，可以租給他再開一家西餅店。楊斌早有此意，正愁租不到合適的房子，雙方一拍即合，開始商量具體的租房事宜。

“當時是我們這邊是我和我姐夫趙生一起去談的，對方是三個人：臧國順、臧國順的姐姐臧秀英和臧國順的一個哥哥。”楊斌這時候才知道，這個店面是臧國順與其哥哥、弟弟及姐姐、妹妹8人的共有房產，產權登記在臧秀英的名下，登記面積為28.4平方米。他也是這個時候才知道引薦他租賃這個店面的人是臧秀英的兒子。

經過協商，雙方簽訂了合同。合同約定：將西四南大街105號房屋及周邊自建房屋（由楊斌搭建、裝修）共計51.8平方米租賃給楊斌用于經營食品加工店，租期5年，自2009年3月15日至2014年3月14日，前3年每年租金18萬元，后兩年每年租金20萬元；如果一方違約，需支付給對方的違約金為當年租金20%。同時，雙方還口頭約定，房租交給臧國順，由其負責分給其他兄弟姐妹。臧國順當時作為代表在合同上簽字，臧秀英后來在自己一方保留的合同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合同簽好后，楊斌對店面進行了改造，包括裝修費、搭建房屋的費用和電力增容費在內，總共花了將近20萬元。

此外，為了將來拆遷時房主能得到更多、更合理的補償，楊斌同意進行工商登記，字號為金麥香西餅面包房，營業執照上用的是臧國順的名字。

一切準備就緒后，一間小小的西餅屋開張了，由趙燕生具體負責經營。

對于這份租房合同，楊斌還提到一個細節：臧秀英的兒子后來幾次找到他要他支付中介費，他沒有理睬。臧國順向記者證實說，因為楊斌沒有支付中介費，他們從房租中拿出1萬元支付給他了。

討要損失被判敗訴

在楊斌看來，由于他支付的租金比之前的要高很多，臧家兄妹至少最初對這份合同是挺滿意的。然而，面包房僅僅經營了一年，麻煩就來了。

楊斌說，快到第二年交房租的時候，臧秀英打電話給他，告訴他不要把房租交給臧國順，要直接交給她，而這時候臧國順也通知他交第二年的房租。

到底該把房租交給誰呢？左右為難的楊斌向一位律師朋友咨詢，朋友說第一年怎么交的錢，第二年還怎么交。楊斌想想也有道理，反正都是臧家的人，而且租房的事一直都是臧國順在辦理，于是，將第二年的房租仍交給了臧國順。

據楊斌后來了解，兩人之所以都爭著要他把房租交到自己手里，是因為臧家內部因其他的事鬧了糾紛，但具體是什么糾紛，他不甚明了。

臧國順告訴記者，他一收到房租就告訴了其他人，除了他一個姐夫（他這個姐姐于2010年3月2日去世）之外，其他人都不來領，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他同時告訴記者，他們兄妹之間的關系現在很緊張，“都不來往了”，連對方的電話號碼都沒有，但他不愿談及原因，只是說“不清楚”。

明明已經電話告知了，還將房租交到臧國順手里，臧秀英不干了。在多次討要無果的情況下，2010年5月15日，她帶著其他兄妹5人找上門來，對門店里的物品進行潑灑、損毀，在窗戶上張貼報紙，并強行封門，雙方發生了肢體沖突。隨后趕來的臧國順的兒子還打了他一個叔叔一拳。楊斌報警后，（北京市公安局西城公安分局）西單派出所民警前來進行了調解，但雙方并未達成一致。

其實，所謂肢體沖突，也就是拉拉扯扯、推推搡搡，一方要干什么，另一方阻止著不讓干。楊斌說：“都是退休的老頭老太太，誰會打她（他）們？”事實應該如楊斌所說，雙方已經三次對簿公堂，都沒拿所謂的肢體沖突說事便是明證。

但事情并未到此結束。此后，臧秀英等人不僅來討要過房租，還做了兩件事：一是要拿走營業執照，更換戶主。一開始，楊斌不給，說如果臧國順自己不去也不委托別人去，是辦理不了變更手續的。后來，經不住對方糾纏，楊斌把營業執照給了她（他）們，對方在確信變更不了的情況下才還給他。第二件事是多次到工商部門和稅務部門舉報楊斌無照經營、偷稅漏稅，而且連同他在安定門附近的門店一起舉報。無照經營顯然談不上；偷稅漏稅也不存在，因為個體工商戶實行的是核定征收，每個月應繳稅額是固定的。但經她（他）們一鬧，工商部門要給楊斌加稅，一下子從每月1000元漲到每月20000元（安定門店）。“她（他）們鬧了好多次，工商、稅務部門都有記錄。”

楊斌覺得沒法經營下去了，就關了安定門店，并把臧秀英兄妹6人告上法庭，以侵害經營權為由，要求她（他）們賠償2010年5月15日上門鬧事造成的財產損失2346元、經濟損失1233元。

在法庭上，臧秀英等人辯解說，楊斌與臧國順于2009年3月份簽訂的房屋租賃合同未經臧秀英簽字，她（他）們不認可，應為無效合同；2010年2月，她（他）們多次催促楊斌修改和重簽合同，但楊斌一直拖著不見，也未交房租；在多次討要無果的情況下，4月28日，她（他）們再次上門索要房租，并告知如15日內不交房租將收回房屋；15天過去了，楊斌仍未交，所以才有后來封門的事發生，但沒有給他造成損失。此外，楊斌系無照經營，營業執照上的經營者是臧國順，“我們不認可楊斌”。

西城區法院經過審理后認為，臧秀英等人對楊斌提到的爭執過程中造成的物品損失即蛋糕損失不予認可，楊斌提供的證人不能指認事發當時造成損失的具體責任人，也不能確定具體損失數額，“原告對其主張財產損失的訴訟請求，未能夠提供充分證據加以證明”；楊斌要求“賠償經營損失的訴訟請求，亦缺乏事實依據”。2011年3月14日，法院判決駁回了楊斌的訴訟請求。

退租卻被告上法庭

第二年的期限都快滿了，還沒收房租，2011年2月15日，臧秀英等人再次到店里催要，雙方再起糾紛。

楊斌覺得無法再經營下去了，就在當天找到臧國順，要求退還一個月的房租（第二年還有一個月的期限），并支付違約金、裝修費折舊、電力增容費。裝修費折舊的計算方式是將裝修費總額除以5（合同約定的租賃年限）再乘以3（尚未租賃年限）。臧國順給了楊斌137500元，由趙燕生出具了收條。“違約金、裝修費折舊、電力增容費再加上一個月的房租1.5萬元，都超過18萬元了，但臧國順說他手頭上只有那么多錢，我想趕快了斷，就讓我姐夫拿錢走人，不跟她（他）們打交道了。”楊斌說。

當天夜里，楊斌就將屬于自己的物品搬離承租房屋，將鑰匙交還臧國順。

但事情并未真正了斷。趙燕生給臧國順出具收條時犯了一個至今讓他和楊斌后悔不已的錯誤：收條上只寫明了收到臧國順多少錢，沒有注明所包含的項目及其數額，給了臧秀英等人一個“糾纏”的借口。

由于沒有收到房租，2011年9月，臧秀英等6人將楊斌告上法庭，要求他支付2010年3月至2011年2月的房租135000元及2011年3月至2011年9月的房租67500元。臧國順等4人被西城區法院追加為共同原告，但均未參加庭審。臧國順之外的3人為臧國順已去世的姐姐（產權共有人）的丈夫和兒子、女兒。

訴訟中，臧國順出具書面意見認可于2010年3月10日收到了第二年的房租，但通知后臧秀英等6人拒絕領取，并妨礙楊斌正常經營；臧國順的姐夫也提交書面聲明，證明收到2010年3月15日至2011年2月14日的房租，并且表明不愿意作為本案的原告。

西城區法院經審理后認為，楊斌將第二年的房租交與臧國順后，“又索還137500元”，除臧國順等2人外，臧秀英等6名權利人沒有得到當年租金，故對臧秀英等6人要求給付租金的訴訟請求予以支持，具體數額根據楊斌實際適用房屋的時間（即2010年3月15日至2011年2月14日）確定為122500元。

判決同時認為，臧秀英等人要求楊斌支付2011年3月至9月的租金，缺乏事實依據，故不予支持；楊斌關于臧秀英等6人違約的辯解證據不足，不予采信。

不過，判決明確指出：“關于被告（楊斌——記者注）所稱裝修損失，可另案解決。”

收到判決后，楊斌不服，上訴到北京市第一中級法院（以下簡稱“北京市一中院”），但沒有另行提起要求對方賠償裝修損失的訴訟。

北京市一中院經過審理后認為，“在合同履行過程中，由于楊斌沒有依照合同的約定支付房屋租金，一審法院以此為由，認定楊斌違反合同，并判決楊斌支付相應的房屋租金的處理是正確的”。2012年3月23日，北京市一中法院作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的終審判決。

還能要回裝修損失嗎

楊斌覺得判決不公：“臧國順提交的書面意見明明說我已于2010年3月10日將房租交給了他，我們也提供了他出具的收據，為什么一審、二審都判我敗訴呢？”

其實，不光楊斌覺得判決不公，臧國順也覺得判決不正確。“我不向東，也不向西，只向理。”臧國順對記者說，“一碗水端平，是我們家人不對，妨礙了楊斌的正常經營。”此外，他至今仍對被追加為原告一事耿耿于懷：“楊斌依照合同經營，是對的，我為什么要告他？”

縱然楊斌心中再怎么不服氣，但判決已經執行。如今他正在做的是，委托律師向北京市高級法院申請再審，要求臧秀英等賠償裝修損失。

楊斌的委托律師、北京市中洲律師事務所律師劉飛認為，房租該付，裝修損失也該賠。在他看來，楊斌現在面臨的最大困難是，判決認定他“沒有依照合同的約定支付房屋租金”，是因為他違約而導致合同解除，這樣一來，他要求對方賠償裝修損失就失去了依據，盡管事實上導致合同解除的原因并不是他沒有依照合同的約定支付租金，證據就是臧國順的證詞和他出具的收條。因此，楊斌現在首先要做的是向北京市高級法院申請再審，撤銷認定他違約的判決。

還能不能要回裝修損失？楊斌目前能做的就是等待北京市高級法院的決定——決定再審或決定不再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