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250元當上副部級領導

【√】據辦案檢察官介紹，不到兩年的時間里，郭玉艮等人以“國務院新農村建設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的名義進行的詐騙，涉案金額高達120余萬元

2月初，北京市第一中級法院對一起冒充國家公務人員進行詐騙的案件作出了二審判決，判決維持了去年11月28日北京市海淀區(qū)法院作出的一審判決結果，被告人郭玉艮、王渺宇、胡大偉等五人以詐騙罪被分別判處十四年零六個月至八年不等的有期徒刑。

該案發(fā)源于北京市公安局于2011年1月收到的一封書函，經由公安部轉至北京市公安局，致函單位為中央農村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書函稱：有人冒用“國務院新農村建設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的名義在社會上從事違法犯罪活動。

收到這個線索后，北京市公安局立即成立了辦案組進行調查。調查中，一位名為郭玉艮的人以及他背后復雜的“官員”團體進入了司法機關的視野。

250元：“副部級領導”的成本

江蘇人郭玉艮自稱是“國務院新農村建設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的創(chuàng)始人。這個機構實際上是一個虛假機構，在中國政府網等國務院官方渠道都無法查詢到。該機構的產生還要從郭玉艮來到北京開始說起。

2008年，郭玉艮從江蘇老家赴京做推銷涂料的生意，本打算扎根北京，但生意一直不好，沒賺到什么錢。2010年3月，郭玉艮偶然在《揚子晚報》上看到一則廣告，稱“中國城鄉(xiāng)信息一體化委員會”準備成立各省分會，正在招聘工作人員。想換換路子的他就按照報紙上的地址找到了發(fā)布廣告的張霖。

張霖自稱是“中國新農村產業(yè)化辦公室和中國新農村發(fā)展中心”主任。當郭玉艮提出想來張霖處工作時，張霖告訴他如果交20萬就能當“中國新農村發(fā)展信息中心網絡辦公室主任”，負責籌建中國新農村發(fā)展中心網站，網站建成后可以在各省建分會，每建一個分會就能收20萬。

郭玉艮一下子就看出了這是個騙局。但是，數年艱辛讓他對張霖那種不勞而獲的生活充滿了向往，他沒有選擇報警，也沒有選擇“繞行”，而是將計就計同意了張霖的提議，取得了“新農村發(fā)展信息中心網絡辦公室主任”的頭銜。

巧的是，在去印“新身份”的名片時，郭玉艮遇到了江蘇老鄉(xiāng)胡大偉。胡大偉告訴他，張霖那伙騙子不夠高明，跟著他們瞎混還不如自己單干。

兩人一拍即合，開始謀劃自創(chuàng)一個機構來騙錢。2010年9月，在巨星大廈胡大偉的辦公室里，郭玉艮兩人從網上下載了一份國務院辦公廳的電子版正式文件，把標題改成“關于成立國務院新農村建設領導小組的請示”，冒用某中央領導的名頭，寫好申請內容“為了新農村更好的發(fā)展，……特此申請成立小組”，此外還從網上找到一些領導名單，把他們寫進“請示”里并列出被任命的職務，其中包括國務院某重量級領導擔任領導小組組長；發(fā)改委主任、科技部部長、國務院扶貧辦主任等擔任副組長；然后是郭玉艮擔任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胡大偉擔任副主任，落款“國務院新農村建設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籌）”。就這樣形成了申請成立“國務院新農村建設領導小組”的虛假文件。

“申請文件”做好后，還需要“相關部門”蓋章。郭玉艮在海淀區(qū)萬壽路的一個天橋上找了個刻章的小販，花250元刻了兩個章，一個刻“國務院辦公廳”，另一個刻“國務院新農村建設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兩個章上都帶有國徽圖案。為了讓文件看起來更像真的，除了蓋章外，郭玉艮還在文件上寫了“2010第167”的假編號。

8個：出錢或出力，皆當副主任

辦好這些“手續(xù)”后，“國務院新農村建設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這個偽造的機構就算正式成立了，從此郭玉艮對外宣稱是國家副部級領導干部，以賣官、召開會議、提供掛靠、給企業(yè)掛牌等各種名義行騙。

所謂的“領導小組辦公室”最初只有郭玉艮和胡大偉一正一副兩個主任，所以，郭玉艮、胡大偉二人的首要大事就是招兵買馬、“賣官鬻爵”。

在二人的促成下，臧仁晦、王渺宇、李林責、李成義、扶柔等人陸續(xù)加入“國務院新農村建設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均被任命為辦公室下屬分中心的主任或者副主任。

在加入的過程中，每個人都多多少少付了錢，其中付錢最多的要數“中國三農聯合會”的王渺宇，為了掛靠在郭玉艮的辦公室下，她花6萬余元買了一個“成果調研中心副主任”的頭銜。最知名的“入伙人”是2010年加入的扶柔，早就先后發(fā)展出“中華佛學網總編輯兼CEO”、“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新農村建設文選》編委會副主任”、“《三農通訊內參》主任”等多個頭銜的扶柔被郭玉艮授予了“國務院新農村建設工作督導中心副主任”頭銜。

值得一提的是，在郭玉艮“賣官鬻爵”的過程中，國家正規(guī)行政機構任命工作人員的流程，如考察、政審等，這幾人一概不懂，也不依樣畫瓢。最荒唐的要數只有小學文化的臧仁晦，他在一個餃子館請郭玉艮和胡大偉吃了頓飯，在飯桌上郭玉艮就簽了任命其為“成果調研中心主任”的文件，胡大偉還煞有介事地加蓋了公章。同樣，在哈爾濱市搞涂料生意的李林責也僅僅是請郭玉艮吃了幾頓飯，送了他2000元錢、一件風衣和三雙皮鞋，就被郭玉艮任命為了“國務院新農村建設工作督導中心常務副主任”。

出錢可以當“主任”，出力也可以。最初“領導小組辦公室”沒有辦公地點，當李成義表示可以免費提供海淀區(qū)中央黨校東門的綠楊賓館為他們辦公時，郭玉艮和胡大偉便爽快地任命其為“中小企業(yè)金融服務委員會主任”。

據郭玉艮后來交待，大大小小的任命有多少他已經根本記不清楚了，僅是“國務院新農村建設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副主任”一個職位就任命了8個。此外，他們還以各種名義開出了許多批準成立部門、單位、公司的公文。為了讓“任命”看起來更像真的，郭玉艮和胡大偉后來還追加投入，找辦假證的小販印制了一批工作證。工作證有精致的封皮和封底，而且根據身份高低的不同，還有黑色和深藍色之分。

郭玉艮的“國務院新農村建設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聲勢漸漸浩大，也得利于他幾年內不斷地宣傳、造勢。

以扶柔為例。當初加入郭玉艮一伙的時候，國內某知名網站曾為扶柔刊登過一篇數千字的名為《人微意重三農情》的宣傳報道，其中不乏“對黨忠誠，大公無私、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等頌揚之辭。

而翻出2010年12月29日當天關于“國務院新農村建設工作督導中心”揭牌的新聞報道，又可以發(fā)現，出席揭牌儀式的不乏位高權重的嘉賓，同時，國內二十多家主流媒體參與了此次報道。

似乎有了這么多媒體和相關人士參與的造勢和渲染，扶柔的“國務院新農村建設工作督導中心副主任”的身份就成為了一個鐵打的事實。

郭玉艮等人正是利用這種聲勢浩大的媒體宣傳，編織了一整套足以讓社會相信的身份謊言，如果不是此次因涉嫌詐騙罪被北京市檢察機關批捕，進而牽出其冒充部級領導詐騙的驚天窩案，他們恐怕還將繼續(xù)出名下去，其頭頂上的光環(huán)也將蒙騙更多的人。

120余萬元：政府同樣被騙

“國務院新農村建設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的擴張告一段落后，郭玉艮等人就開始著手實際“工作”。

郭玉艮至今還記得第一次行騙的過程：2010年10月，他和臧仁晦、胡大偉去河南漯河給一個50萬頭生豬、20萬頭肉牛的養(yǎng)殖項目掛牌“世界新農村建設養(yǎng)殖中心”。養(yǎng)殖戶是胡大偉以領導小組辦公室的名義聯系的，由于第一次作案比較心虛，他們還特意找了一個南非人馬貝雷號稱“中非論壇的首席談判代表”一同前去，以壯聲勢。臧仁晦本來還邀請了聯合國和平基金會的某位領導，但該領導最終沒有去。養(yǎng)殖戶看到如此陣容，興奮地接待了郭玉艮一行，還送了2萬元的辛苦費，其中1萬4千元按照事先的約定分給了馬貝雷，其余的6000元則由郭玉艮等瓜分。

行騙原來如此簡單，嘗到甜頭的郭玉艮等人連續(xù)出擊，短短6個月間，就以掛牌名義，騙取了山東、云南、湖南等地區(qū)數家企業(yè)8萬多元人民幣。在去云南省羅平縣給一家養(yǎng)鵝的企業(yè)掛牌時，還受到了當地政府的熱情招待。羅平縣副縣長甚至還陪同郭玉艮一行吃飯，席間特意解釋說，因為地方上正在開兩會，他時間緊張，就安排一個農業(yè)局副局長全程陪同“領導”視察。

隨著行騙次數的增多，郭玉艮一伙對自己的領導身份越來越自信，他們已不再滿足全國各地騙企業(yè)之類的小打小鬧了。此時王渺宇的加入，讓他們有了發(fā)展壯大的新方向。

王渺宇，“中國三農聯合會”執(zhí)行會長。這個“中國三農聯合會”同樣是一個沒有在民政部備案的非法協會。據悉，這個協會是王渺宇在2009年5月從網上找一家代理公司以5000元人民幣的價格在香港注冊成立的，根據《社會團體登記管理條例》及《取締非法民間組織暫行辦法》，這類組織不得在中國以社會團體的名義進行活動。然而，該非法協會在成立2個月后，卻成功在全國政協禮堂召開了首屆座談會。

王渺宇加入“國務院新農村建設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之后，郭玉艮可謂如虎添翼。王渺宇全新的會議操作模式，讓郭玉艮一伙從此由游擊走向了規(guī)模化詐騙。

2010年底至2011年1月間，郭玉艮伙同王渺宇以“國務院新農村建設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和“中國三農聯合會”的名義邀請大連某市場管理公司、福州某漁業(yè)公司等企業(yè)及個人來京參加會議，騙取會費776800元。

學到新方法的郭玉艮一伙，還以“國務院新農村建設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及虛構的“中國城鄉(xiāng)發(fā)展報告組委會”的名義，邀請陜西省吳起縣政府、陜西省府谷縣人民政府等單位來京參加會議，騙取會費319000元。

出名之后的郭玉艮一伙，還經常接到邀請函去參加各地舉辦的學術活動。廣東省梅州市一次邀請他們參加一個研討會，不僅安排了全程路費及食宿，還給每人奉上了數千元的講課費。

36計：副部級領導的行騙兵法

2011年1月，北京市公安局收到舉報，對涉嫌假冒國務院機構的“國務院新農村建設工作領導小組”一干人等進行了調查取證。沒過多久，郭玉艮、王渺宇等人即因涉嫌詐騙被北京市海淀區(qū)檢察院批準逮捕。

司法機關經調查取證，發(fā)現郭玉艮等人冒充國家副部級領導詐騙成功并不是偶然，他們的一些作案手段相當高明，甚至可以用“兵法”來形容。

首先是“狐假虎威”，郭玉艮等人經常編織“高官支持”和“高端社交”的假象，利用別人的聲勢為行騙制造機會。

2009年3月4日，正值全國“兩會”召開，扶柔在北京金莎苑酒樓偶遇數名在社會上較為出名的“兩會”代表，扶柔便自我介紹一番趁機拍了幾張與代表的合影，隨后發(fā)到自己創(chuàng)辦的非法網站上大肆宣傳，美其名曰“扶柔與兩會代表共同研討交流素食文化”。事后扶柔交代，當時根本不是“偶遇”，而是有意為之。

再者，郭玉艮等人還擅長“無中生有”。郭玉艮曾組織參與一起詐騙，受害者苑某想在北京組織時裝設計比賽，郭玉艮知道后就說自己跟某國家領導人的妹妹很熟，可以找她解決批文。當然這是一個騙局，當郭玉艮把苑某帶至燈市口附近時，就在汽車上向苑某要了6萬元，說該國家領導人的妹妹不見外人。郭玉艮下車后，在附近溜達一圈回來，把事先偽造好的批文給了苑某，苑某即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布置騙局時，有些事情，比如開會時租借場地等，僅靠名頭或者合影是搞不定的。這時候，郭玉艮等人就會玩起“連環(huán)計”，利用已經確認的“紅頭文件”，再加上被騙來參會的部分領導的真實身份，租一些名聲在外的特殊政治場所搞一場會議。這種騙局環(huán)環(huán)相扣，很容易讓人相信。

例如，2009年7月，王渺宇的“中國三農聯合會”就利用成立兩個月以來各處走穴賺來的名聲，成功在北京全國政協禮堂召開了首屆座談會。不僅如此，座談會還邀請到了全國工商聯的一位老領導參會，并擔任聯合會的名譽主席。

除上述幾種，詐騙團伙還經常使用一招：“魚目混珠”。在幾個真實的領導中間，夾雜幾個冒牌貨，這樣即使有較真的人去調查，也難得出確切的結論。好事者一般在確認了其中部分領導為真以后，遇到一個查不到官方信息的冒牌領導，反而覺得是自己的信息量不夠，在謹慎中放棄了對冒牌者的揭發(fā)。

“中國三農聯合會”在北京全國政協禮堂舉辦的座談會，首先請出了真實的全國工商聯的一位老領導，然后又請出一位號稱是“原中共中央顧問委員會副秘書長、中共中央書記處辦公室負責人、環(huán)球智庫研究院顧問委員會主任”的郝勝奇講話。從宣傳圖片上看，此人與上述老領導年紀相仿，還與該老領導一起坐在主席臺上討論交流，讓人很難質疑其領導身份。但若調查到底，就會發(fā)現，中共中央顧問委員會自1982年成立到1992年撤銷，總共只產生了兩屆。兩屆共372名委員中，無一人名叫郝勝奇；而且兩屆的組織設置均相同，從上至下分別為主任、副主任、常務委員、委員四級，根本沒有正副秘書長的職位，至于“負責人”之類職位更是無從查起。并且，在列舉顧問時，“中國三農聯合會”把一個“原中國西部融投資工作委員會駐蘭州辦事處（經查為虛構單位）”主任胡軍波放在了全國人大常委、農工委某領導和中共中央農村政策研究室某老領導之間，更是讓人眼花繚亂。

據郭玉艮等人供述，截至案發(fā)，他們還在籌辦名為“中國三農創(chuàng)新發(fā)展大會暨首屆三農春晚”的詐騙活動，并準備“邀請”中央領導參加。偽造的請示材料已經完工，包括相關領導同意召開此次會議的材料、批準舉行“新農村建設杰出貢獻獎”頒獎活動、要求各省、自治區(qū)、直轄市農工部、農工委等單位積極參加的指示等等。“春晚”擬收取會費為嘉賓2800元、貴賓6800元。

據辦案檢察官介紹，不到兩年的時間里，郭玉艮等人以“國務院新農村建設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的名義進行的詐騙，涉案金額高達120余萬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