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案組因人而異、因案而異。從人員構成上看,一個成型的辦案組,包含偵查專家、審訊專家、證據專家、財務專家、電腦高手、外語高手等多種類型人才
按照檢察機關反貪部門的慣例,為了保證辦案質量特別是減少外部干擾,較高級別的官員涉嫌犯罪通常會從各地反貪部門抽調人員成立臨時的辦案組織——專案辦案組,來完成案件的偵查工作,然后再指定地方檢察院進行公訴。中央政治局原委員、上海原市委書記陳良宇專案,最高人民法院原副院長黃松有專案,鐵道部原部長劉志軍專案等近年來社會關注度極高的案件,都是這樣完成的或者正在進行中。
在外人眼中,辦案組是神秘的存在。
辦案組的歷史淵源
“省部級以上的職務犯罪嫌疑人大多位高權重,牽涉面廣,案情錯綜復雜,在這樣的背景下,成立一個精干的辦案組來啟動司法程序就顯得尤為必要。此類大、要案往往由上級檢察機關移交線索并指定管轄。” 吉林省檢察院黨組成員、反貪局長劉志兵告訴《方圓》記者。
所謂辦案組,是指針對某一具體案件或某一系列案件而設置的臨時性辦案組織。因為案件的發生,辦案組而成立;伴隨著案件的結束,辦案組自行解散。在某些省部級高管涉嫌職務犯罪的案件中,有時也被稱為“專案組”。
中國人民大學訴訟制度及司法改革研究中心主任陳衛東教授告訴《方圓》記者,“辦案組”、“專案組”本身并不是一個法律術語,在刑事訴訟中,“辦案組”不能作為一個主體來出現,訴訟文書中也沒有“辦案組”這一稱謂,現實中,它是一個法律上沒有明文規定但在司法實踐中存在的辦案組織。
采取辦案組這樣的形式辦理專案,有著在濃厚的傳統根基。在古代,一些刑事案件審理的機構經常會采取“會審”的方式,例如唐代叫三司推事,遇重大案件,由大理寺、刑部、御史臺共同審理案件。在明朝,有三司會審,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共同審理要案,另外還有九卿圓審,即由六部尚書加上大理寺卿、左都御史、通政使一起審理案件。而清朝的三司會審、九卿會審、秋審、朝審都是專案辦理的典型形式。
“建國后,在文革期間,法制遭到破壞,專案組被一些人作為打到政治對手的工具,替代了法定的辦案組織,抄家抓人,隔離審查,刑訊逼供,導致一大批冤假錯案,產生很大的負面消極影響。直到1979年,全國人大制定了刑事訴訟法、人民檢察院組織法、人民法院組織法等法律之后,才有了法律對正式辦案機構的明確規定。”陳衛東介紹說。
“從偵查屬性上看,司法實踐中奉行上命下從、上下一體化的模式辦案,理論上上級檢察機關直接偵查或交辦案件,再由指定地方司法機關起訴、審判,這都沒有問題,在法律上沒有障礙。因此有偵查權的檢察機關就某個案件在系統內部成立專門的辦案組,只要依照法律程序來辦案,是沒有問題的。”陳衛東說。在他看來,辦案組這種辦案模式,可以集中或者抽調各類偵查人才,發揮集體的智慧和力量,有其存在的現實意義。
辦案組是如何籌建的
劉志兵,這位從普通檢察官干起,歷經偵查監督處副處長、處長、市州級檢察院檢察長到省檢察院反貪局局長,曾經多次擔任吉林省檢察院多個辦案組組長,幾乎吉林省檢察院每個辦案組的籌建,都離不開他的牽頭組織。
劉志兵向《方圓》記者介紹了通常情況下辦案組是如何組成的。
一般發現案件線索后,先由上級檢察機關反貪局通知下級檢察機關,下級檢察院再派出主管反貪工作的副檢察長或省檢察院反貪局長帶隊到上級反貪局報到,最后由上PsiXf5IBzOVqUL9ks94sLA==級檢察機關反貪局領導當面移交線索和交辦任務。
如果涉案官員的級別較高、涉案人數眾多,有時候還會有數個省的檢察機關參與進來,那樣每個省院領到的任務就會有所不同,也會出現數個小辦案組組成一個大辦案組的情況。例如當年震驚國內的上海社保案,涉及近三十位政府官員、企業高管,據媒體報道就有上海、吉林、安徽三地參與,其中吉林經辦10案15人,安徽經辦2案2人,上海經辦10案11人。
領到線索和任務后,帶隊的省檢察院負責人就會著手研究成立辦案組的初步方案。“首先要根據線索進行分析,案件可能會涉及到哪些行業和哪些官員,起初的線索很‘小’,將來會擴展到多‘大’,擴展空間‘大’了以后,工作量會有多大, 異地辦案會涉及到哪些地方,需要哪些人進辦案組,辦案組由多少人組成, 誰來擔任前線指揮員更合適,這些因素都需要綜合考慮進方案。”劉志兵說。
多種復合型人才
確定辦案組成立方案后,緊接著要設置辦案組的組織架構,一般以某省檢察院反貪局為主體,抽調全省檢察系統的業務骨干和各類人才,組成辦案組。
據了解,小型辦案組由20人至30人組成,大型辦案組會達到50人甚至50人以上,大辦案組里還會細分出偵查小組、取證小組、審訊小組、技偵小組、案情綜合小組、后勤保障小組等。
“吉林省檢察系統不乏人才,但不是誰想進就可以進辦案組,因人而異、因案而異。從人員構成上看,一個成型的辦案組,包含偵查專家、審訊專家、證據專家、財務專家、電腦高手、外語高手等多種類型人才。”
中國移動原副總經理魯向東案專案組前線負責人曹寶舉例說,不少專案很多時候涉及到國外一些專業領域,比如翻譯外國銀行資料、境外票據等,這就要求辦案組中的外語高手不能只是簡單地懂英語,還要精通專業領域的外語知識。
“每個專案組還要配備一定數量的電腦高手。” 曹寶進一步詳解說,一些涉案的秘密資料在案發前被嫌疑人損壞或者銷毀了,電腦高手要想辦法把這些原始資料恢復或者還原出來。“電腦高手不但要懂偵查業務,還要懂得設計專門的辦案軟件,將各類案件線索進行整理和技術分析,如果偵查人員需要某一類線索,電腦高手要用特定的軟件和專門的方法,將和該類線索有關的所有情報、信息搜集并集中展現出來,為偵查工作提供參考和研判。”
財務專家亦是辦案組不可或缺的,職務犯罪多為經濟犯罪案件,涉及貪污犯罪和挪用公款犯罪時,財務專家需要捋清發案單位的賬目,查明嫌疑人犯罪數額;受賄犯罪,則需要財務專家查清行賄、受賄資金的走向和路徑;必要時,財務專家還要對嫌疑人的家庭收入、支出和財產進行比較,以發現其中來源不明的財產部分。
證據專家多來自于檢察機關公訴部門的骨干,在辦案組中作用有二:一是引導偵查人員有效取證;二是對案件的證據鏈、證據的證明力和效力等方面進行審核把關,為案件將來的起訴和審判工作做好鋪墊。
集中培訓
辦案組構架一經搭建后,所有抽調人員必須在規定時間內報到,然后集中展開培訓。
為何要培訓?“辦案組成員來自于全省不同地區的檢察機關,個人在原先的單位都是某一工作方面的骨干或精英,但這并不意味著所有的人都是全能高手,每個人都有擅長或者陌生的地方,所以要進行相互學習和綜合培訓。”
劉志兵介紹說,“大”到保密規定、取證規定、紀律規定、押解規定、偵查技巧,“小”至生活當中的急救技能、應急措施、駕駛技術、購銷標準,培訓內容可謂是“包羅萬象”。
“深層次的培訓,還包括針對案件可能所涉及到的具體行業領域進行專業知識學習,比如金融領域、土地房產領域、石油領域等,甚至把以往查辦過這些領域的案件當做‘教材’進行剖析,以查找這些領域可能產生腐敗的土壤是什么,權力尋租的空間又在哪里等等。” 劉志兵透露說。通過集中培訓,辦案組成員的綜合素質在短時間內有大幅度的提升。
有時辦案組領到的線索,是抽象而又簡單的,比如某知名跨國企業對華官員行賄專案,移交的線索只有一句話——某跨國企業因為在中國行賄官員拿項目被某國外法院處以多少萬罰金。
“這是一條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線索。線索來源于某國外法院判決書原文的一句話,翻譯成中文只有短短的幾十個字,在華受賄官員具體指誰不明確,收受了多少錢、在什么時間、什么地點收的錢,這些基本案情在線索里都沒有涉及。”
劉志兵回顧說,接到線索之初,辦案組負責人有些“發蒙”,不知道該從何處著手,但上級移交下來的線索不查清楚又不行,怎么辦?“培訓的時候,我們把這條線索拿出來研判,集中所有成員的智慧和力量,由這條主線索又衍生出了多條子線索,根據子線索,逐一進行秘密初查,最后,硬是把這條只有短短幾十個字的簡單線索辦成了某知名跨國企業對華官員行賄專案,此案的成功辦理,維護了我國在國際舞臺上的政治聲譽和經濟利益,得到了中央領導的好評。”
曹寶坦言,辦案組的成員經過培訓交流后會形成一個“共性”:不怕線索“小”,就怕案子不“大”,案子越難、越大,越有挑戰性,伴隨著這種挑戰性的是“壓力”和“興奮”,“把簡單、抽象的線索成功偵辦成具體的大、要案,這是每個辦案組成員內心的情結和目標。”
成立辦案組辦案優勢明顯
“成立辦案組偵辦職務犯罪大、要案,有一個明顯的優勢,那就是可以有效地化解辦案阻力,排除地方保護主義的干擾。” 北京市西城區檢察院檢察長張京文曾經參與查辦過鄭筱萸、曹文莊等多名高官貪腐案,他對辦案組辦案模式感觸頗深。
《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則》第十四條規定:“上級人民檢察院在必要的時候,可以直接偵查或者組織指揮、參與偵查下級人民檢察院管轄的案件,也可以將本院管轄的案件交由下級人民檢察院偵查;下級人民檢察院認為案情重大復雜,需要由上級人民檢察院偵查的案件,可以請求上級人民檢察院偵查”。
據此,張京文認為,更高一級的檢察機關有交辦、督辦和參辦案件的權力,辦案組這種辦案模式可以利用案件管轄權的上下、左右轉移,使職務犯罪偵查活動在一定程度上擺脫了當地社會關系網的影響,能排除和化解來自地方的干擾和阻力。
“從人員組成模式看,辦案組跨度很大,從省院再到市級院乃至基層院,都有人參加,含跨幾級檢察機關,偵查資源會得到充分使用。” 張京文分析說,只要辦案組有辦案需要,從最高檢的視野和平臺,辦案可以協調中央各部委,協調各個省級檢察院之間的工作配合,包括調查取證、異地抓捕、追贓追逃等;從省級院的層面,可以調動一個省最優秀的偵查資源,協調一個省多個地區的偵查工作,有利于在各個層面發揮各級檢察機關的優勢。
對于辦案組的在查辦一些職務犯罪大、要案時的作用,陳衛東也予以了肯定:“通過辦案組這種辦案管理模式,可以與外界的相對隔絕,大大減少辦案阻力,有利于辦案人員專心致志、集中精力查辦案件。”并且“由于有更高級別的上級偵查機關來牽頭組織或者指揮參與,辦案組在辦案中有‘尚方寶劍’的功效,因為有強有力的后盾,專案在偵查取證等一系列工作中比普通司法機關會有更大的力度和強度。”
面對一些外界對于辦案組的合法性質疑,陳衛東表示:“在將來在修改刑事訴訟法等法律時,立法機關可以考慮,在碰到一些復雜疑難的大案、要案等情形時,法律可以作出明確規定,更高一級的偵查機關,可以在全國、全地區范圍內組織、抽調力量協助有管轄權的偵查機關來負責案件的偵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