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時間的芒刺已將這里的私人空間與公共領域分割開來,所幸我還是嗅到了它的芬芳
我家對過有個街角咖啡館,有時我會去那里打發一些來自生活的蕪雜時光。這家小店生意看起來并不是很好,咖啡館的窗子懸吊著半明半暗的竹簾,音樂恰到好處,適合一個人靜待。
在這里看看書,讀讀報,問一問生而何為的諸多問題。要知道這個時代的精神風貌好像不斷堆積的鋼筋水泥一樣變得刻板而冷漠,我們正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奴役著,狂熱,矯情,所有人的腦袋仿佛被濁流涌入,你甚至不知道他下一刻該干些什么,人類的熱情與人性的光輝在每個人的臉上稍縱即逝,在這喧囂的表象之中,你隨時都能在城中發現巴爾扎克筆下的生意人與波德萊爾詩歌中的“都市流浪人”。我不知道自己混進人群之中時是個什么樣子,但我想一定不是靜坐在咖啡館里那個拷問自我心靈的人,或許更接近米蘭·昆德拉描述的那些城市空心人。時間的芒刺已將這里的私人空間與公共領域分割開來,所幸我還是嗅到了它的芬芳。
人們整日求佛問道尋求內心的安寧,又是什么讓心靈處于喧嘩之中呢,這就不能不讓我們把視線拉回到我們生存的空間環境,在城市研究中,“城市”和“城市化”是兩個很難使用而且很容易混淆的詞匯。
在通常的用法中,“城市”指的是地圖上某個地方及其生活;“城市化”指的是這種生活向這座城市之外的其他地方擴張,是各種現代的,反傳統的力量的擴散。城市環境被定義為一個人們最有可能在其中經常碰到陌生人的處所。而當前幾乎每天都有大批的農民離開自己的家園涌入城市的洪流,鄉村正變得荒蕪,甚至已經有大量的村莊正在漸漸逝去。
我不知道還有沒有更好的辦法來解決或阻止這種社會發展中的潛在沖突,這些潛在沖突的結構與后果顯然已在當前的社會關系中暴露出來,讓城市成為一個人們既熱愛又恐懼的地方,恐懼的不是它日漸龐大的形體,而是它彰顯的欲望與野心,我們所有的人都無法逃脫這種城市頑疾帶來的身心折磨。
盧梭在《致達朗貝爾的信》中曾詳細地描述過這一窘態:大城市充滿了沒有宗教或原則的人,這些人無所事事,心懷鬼胎;由于怠惰,懶散和貪圖享受,他們變得道德敗壞,滿腦子想的都是邪惡的念頭和害人的勾當。在大城市中,品行與榮譽一文不值,因為一個人很容易就把他的行為隱藏起來,不讓公眾看到,只展示他的名望。在盧梭看來,正是大城市破壞了宗教的可信性,因為人們能夠偽造自己的地位,身份,而不是服從于更高權力指派給他們的那個身份。在這里名利的追求取代了美德的追求,喧囂的舞臺侵蝕著靈魂的安寧。而在小城鎮,人們能夠找到更多具有獨創性的靈魂,更多創造性的行業,更多真正新穎的東西,因為這里的人更少相互模仿;由于可供效仿的榜樣很少,人們從自己身上獲得了更多的力量,做每一件事情的時候更多地發揮了自己的才智。盧梭的觀點在今天顯然已得到了證實,那就是社會舞臺的繁榮迫使道德更加趨于淪喪,越來越多人追名逐利,而疏于對一顆高尚靈魂的追尋。
我想在更多的時候,我們的心靈只是獨自游走在城鄉之間,既向往人群渴望交流,又攜帶著一個自然主義者的天真與孤獨,我們的時間城堡,并存著田園牧歌與一個城市擴張的版圖。而我在城中慣用的思維方式是詩人沃倫在他詩中的描述:那只是一只鳥在晚上鳴叫,認不出是什么鳥,當我從泉邊取水回來,走過滿是石頭的牧場,我站得那么靜,頭上的天空和水桶里的天空一樣靜。多少年過去,多少地方多少臉都淡漠了,有的人已謝世。而我站在遠方,夜那么靜,我終于肯定:我最懷念的,不是那些終將消逝的東西,而是鳥鳴時的那種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