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俄羅斯男人的愛與恨

那天晚上，我站在俄羅斯村莊的一條鄉間泥路上，手里拿著男友安東破爛的、被血弄臟的襯衫。黑暗中，我大聲喊著安東的名字，他正與另一個男人打斗。事情始于幾分鐘前，我和安東在酒吧喝酒，一個男人喝多了，竟然張開雙臂要抱我。接下來的一切非常糟糕、混亂，我一邊慌亂害怕，一邊止不住地興奮——居然有人為我打架了！這個男人為了保護我的榮譽，他不惜受傷！這是每個女人都夢想過的英雄救美的場面。

打斗最終結束時，安東光著膀子、汗淋淋地向我走來，身上沾滿了泥和血，兩條胳膊向上伸成個明顯的“V”字——他勝利了！可我還沒來得及向他獻上最傾慕的吻，我的英雄卻滿臉嚴肅地責備我道：“你跟那家伙說話干什么，我允許你跟別的男人談話了嗎？”

最浪漫的一刻就這樣變得尷尬古怪，那一瞬間，我真希望我在美國大學里的女權主義教授站在我身邊。

我是俄羅斯人，1988年，我出生在圣彼得堡，5歲時搬到紐約，在紐約大學畢業后我又搬回了圣彼得堡。所以，我擁有美國和俄羅斯雙重國籍。2010年，我回到俄羅斯教英語。在俄羅斯，你首先注意到的是那里的女人驚人的漂亮。每當我告訴她們我每個月才拔一次眉毛、上一次美容院，她們總奇怪地看著我，好像我剛從一片沼澤中爬出來一樣。這種對美麗的固執追求很大程度上與俄羅斯女多男少的現狀有關。

你會注意到的第二件事情是，俄羅斯男人的大男子主義。在俄羅斯，你不是和男友浪漫邂逅，而是被他挑中而已。比如你坐在咖啡館里喝咖啡，一個男人也許會走過來，自作主張地在你桌上放一盤水果沙拉，用不容商量的口吻說：“請你吃的。”如果你吃了那盤水果沙拉，就表示你愿意和他交談；如果你不吃，沒關系，反正你已經被他選中，他仍然會來和你交談。

全世界的男人都喜歡挑戰，然而一旦你明確表示了拒絕，美國男人往往會停止追求，俄羅斯男人就不一樣。在他們看來，你的冷漠完全不足為慮，絲毫不會成為他們變成你男友的阻礙。曾有一個俄羅斯男人給我打了一年的電話，不斷地向我求婚，直到我再也不接他的電話為止。

俄羅斯男人的愛是以有點野蠻的方式表現出來的。小時候，媽媽和她的朋友們就用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口氣跟我說：“如果你的男人打你，那表明他愛你。”她們指的是，愛有野蠻的一面，男人的感情有時會非常猛烈，以至于他們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如果俄羅斯男人用力捏你，是因為想完全地擁有你，從某種程度上說，擁有首先意味著破壞。他們在親熱的時候故意咬你的脖子，抓傷你的胳膊，跟老虎為了標出自己的地盤而抓傷樹木是一個道理。

然而，與俄羅斯男人的沙文主義共同存在的，是他們那種古老的騎士品質。在約會時，俄羅斯男人會表現得非常紳士，他們總會帶來鮮花和小禮物。他們為你開門，幫你拉出椅子，問你還喝不喝水。在俄羅斯，女人永遠不會有機會給自己倒酒，男友會時刻關注女伴的酒杯有沒有空。他們總是搶先付帳，豪邁地刷卡，連帳單也不多看一眼。

比這些傳統舉止更迷人的，是俄羅斯男人的身體語言。我跟美國男人約會時，我們會數小時地閑聊閑逛，雙方非常平等。但俄羅斯男人就有意思得多，哪怕是兩人的初次約會，他也會表現得像你的正式男友一樣，給你無微不至的照顧。走進餐廳，他們會把手放在你的腰際，將你引向桌子；盡管你告訴他你不冷，他還是會輕輕摸摸你的胳膊，然后把自己的外套溫柔地披到你身上。他們擁抱你，撫摸你的頭發，親吻你的前額，想讓全天下人都知道你是他的女友。就這樣，在你和他產生更親密的關系之前，你會有一種強烈的感覺，他對你感情上的愛絕對是先于、強于性愛的。

跟俄羅斯男人談戀愛最美好和最痛苦的事情是：他對承諾的執著。在紐約，我遇到過不少男人，他們常常會和愛慕自己的女性發生性關系，但同時又明確表示“我們只是朋友”，雙方是平等的“床伴”。可在俄羅斯，就連“女朋友”這個詞都沒有，俄羅斯男人只會稱呼你為“我的女孩”或者“我的新娘”。從一開始，他們給你的就不是一段愛情，而是一生的承諾。在俄羅斯男人看來，你怎能和跟你上床的女孩僅僅當朋友？他們把優美的性愛跟重大的責任相關聯，這是西方人幾乎已經喪失的道德標準。

但我最終還是不想跟俄羅斯男人在一起，因為我討厭（一開始是喜歡）他們那種家長式作風。他們從來不尊重我的日程安排，但我不能只是存在于他們的時間框架里；他們每小時都打電話給我，檢查我在哪里，吃什么，好像監視犯人的假釋官一樣；他們會毫不猶豫地從我手里奪走我正想喝的咖啡，丟到垃圾桶里，說：“夠了，你今天已經攝入太多咖啡因了。”我可以出生在俄羅斯，我可以有兩份護照，但我是在紐約長大，沒有人能夠讓我跟咖啡分離。

在跟美國男人約會時，如果我穿得比較性感，引來一些不懷好意的目光，美國男人不會有任何舉動，他們的態度很明確：你是自由的女性，也能自己搞定這種情況。每當這種時候，我總是忍不住渴望俄羅斯男子保護我的“英勇”，又忍不住糾結于自己在西方世界里形成的女權意識，在情感的欲望和理性的信念中再一次搖擺迷茫。

[譯自美國《沙龍》]

在俄羅斯，你不是和男友浪漫邂逅，而是被他挑中而已。比如你坐在咖啡館里喝咖啡，一個男人也許會走過來，自作主張地在你桌上放一盤水果沙拉，用不容商量的口吻說：“請你吃的。”如果你吃了那盤水果沙拉，就表示你愿意和他交談；如果你不吃，沒關系，反正你已經被他選中，他仍然會來和你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