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樹斌的案子要在放在古代,自稱真兇的王書金不出面,可能永遠破不了。放在今天,王書金出面,也不一定能破。古今人心同情理,除非遇上真心為民的好官——
明朝成化年間,山東單縣有個農民,大熱天在地里干活,他的老婆給他去送飯,這個農民吃完飯,突然倒在地上,死了。農民的父親和哥哥聞訊趕來,趕緊報官,官府派人來得比110還快。仵作一檢查,很顯然:中毒而死。又很顯然:他吃了自己老婆送的飯,毒就在飯里嘛。報告到縣官那里,縣官一聽,又破了一個案子,今年的指標快完成了。所以,就將那個農婦拘押,以便上報案卷,等上面核準后,就砍頭,結案。
這個農婦被拘押,死活不承認,成天哭號怒罵。縣官煩了,讓人毆打,上夾棍、上拶指,總之刑法使用了很多種,那個農婦也是因為體力不支,久困牢獄,人在無限的絕望中,是很容易意志崩潰的,所以,她就承認是她在飯里下毒毒死了自己的丈夫。至于為什么毒死丈夫,縣官希望從這兒挖出比如有奸夫什么的,那個婦女昏死過去了。
案子似乎大白,全縣人議論:唉呀!真是最毒婦人心啊!人們憤恨之余,還遺憾:就是便宜了那個奸夫。但農婦所在鄉里的老百姓,認為那農婦平常挺老實的,不可能有什么奸情。但是,縣官讓他們閉嘴,不準往外說。案子就這么破了。縣官破案神速,還得到了上級的表揚和表彰。
但是,從此以后,單縣一直不下雨,天干旱得要命。民間議論紛紛,說什么的都有,最后都歸結一句:怕是有什么冤情不得昭雪吧?
案子過去整整一年。后來許進到山東當官,視察單縣的時候,問:這里有沒有冤案吶?各級官員異口同聲說:沒有沒有!不但沒有,縣令大人還因為快速破過一個毒殺自己親夫的案件而受過表彰呢!
許大人說,那把這些年的案件卷宗都給我調來,我要看看。許進在當時是很有名的官員,其性通敏,非常有能力,善任人。許進看到農婦毒殺親夫案的卷宗,停了下來,他把當地干部叫來,說:這個農婦家里都有什么人?夫妻平時的日子過得怎么樣?按說夫婦相守,白頭到老,又是老百姓,沒有太多非分的想法,何故要殺死對方?再說,鴆毒殺人,應該是計劃得很周密才對,怎么能自己一個人提著飯籃,到田里去給丈夫送飯,當場毒死丈夫?你們這個案件有問題,要重新審。
晚上,有人拜見許進,誠懇地說:大人,這個案子早就結了,上級各個衙門都表揚過了,受表彰的法官們現在提拔的提拔、升遷的升遷,您這樣將這個案子推倒重審,會讓這些人很難堪。就算是個冤案,也不會讓案子順利地翻過來,咱大明朝冤案還少嗎?大人您就別得罪官場而為一個小老百姓費勁了。
許進說:聽你這么說,我就明白了,難怪老百姓將命運都寄托在天呢!外面議論紛紛,我聽說老百姓都將希望寄托在閻王爺身上了,說是要等腐敗官員死了才有希望。這個案子一定要重審。
許進將農夫的父兄等人叫來,又查卷宗,核實農夫那天所吃的食物,都是當地的家常飯菜:魚湯米飯。許進問:一般你們從村中走到那塊田里,都走什么路線?農夫的父親說;一般就近道,經過一片荊條林中的小道。
許進讓人按照農夫中毒身亡那天的飯菜,重做一份魚湯米飯。將魚湯米飯投到荊條林中,荊花紛紛落下,落到飯菜中。許進說:把貓和狗放進去,讓貓狗吃這個魚湯米飯。結果,貓狗一吃,全死了。
許進說:看看,荊條花落到魚湯米飯中,產生劇毒,人畜食之,立死。可見,這個案子中的農婦是冤枉的,農婦并不是有意殺自己的丈夫。許進的話剛落,突然,天上烏云翻滾,霎時大雨瓢潑而下。旱了整整一年的單縣,迎來了第一場豪雨。
翻看古代疑案,像劉世昌的冤死、竇娥的冤死,最后都沒有得到申雪,他們的申雪只能在戲曲《烏盆記》和《六月雪》中實現了,這是人的愿望。冤案得不到申雪的主要原因,不是作案的奸人狡詐,更多的是審判案件的官員貪鄙枉法。司法者若貪鄙枉法,天下冤案必多。顧炎武先生說:民有冤情,申告無門,乃訴諸鬼神。老百姓將申冤的希望寄托在上天的報應上,這就很糟糕了。所以,當訴諸鬼神多了,就是一個朝代的氣數快盡了,“國將亡,聽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