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慢慢癟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專欄作家，現居湖南。

第一次聽說奧運冠軍孫楊無證駕駛被拘留的消息時，我正從翁家山下來，穿過西湖隧道，百無聊賴的杭州的哥跟我聊起當日新聞。翌日離開杭州，我坐的廈航飛機上有個空姐一直黑著臉，像死了老公一樣，我問她有無啤酒，她冷冰冰地說配送午餐時才會有，現在不是午餐時段所以不給。以前坐別的航班，空姐總是讓我稍等然后去取。所以我覺得她很煩躁。后來在報上看到孫楊出事時正和身為廈航空姐的女友在一起，忽然想起那包公臉空姐沒準就是孫楊女友，若真如此，我應該柔聲安慰她一句：以后叫孫楊別開卡宴了，開快艇吧，我們都相信在水里沒人能追孫楊的尾。

最近又看到一則新聞，說孫楊在獄中不能吃肉，因為擔心有瘦肉精，要是搞個興奮劑出來就有損國家形象了，于是監獄只喂他吃素，為了公平起見，也不能給他開小灶，然后，他的獄友們就全都陪著他吃素了。那些獄友的抱怨其實好沒道理的，跟奧運冠軍吃幾天素就滿臉怨婦，你們本應慶幸的是：好在孫楊最近沒辟谷。

一人吃素，眾人戒肉，這樣的悲劇我也經歷過。當年在北京赴宴，本來有人請客是好事，但那天做東的不是老吃貨陳曉卿，而是一位推崇吃素的同事，眾人不好抱怨，只好附和說吃素好啊真健康啊，宴后，我吃了三條街的燒烤才有力氣走回家。

陪美人看長灘落日，陪諍友喝冬夜溫酒，想來是誰都喜歡的。但人生倒霉時分十之八九，我們的現實生活，往往是陪領導參加冗長枯燥的會議，陪豬一樣的隊友被上峰責罵，陪土豪朋友去看別墅樓盤心里暗嘆為何自己買不起，陪老婆逛街一看到周六福就膽戰心驚。以前常有男人抱怨曾陪女性朋友去做人流，而作案者并非自己，只不過當年做人流是必須丈夫或男友陪伴的，所以要拉個替身。

不過陪也是可以出效益的。所謂陪太子讀書，常作無聊無益的句意，其實陪太子讀書也好上茅廁也好，前途都是光明的，他日太子登基，你便是近臣寵臣。古往今來，武官血戰，文官死諫，都比不過宮內近臣的一句讒言。所以，識相的基層官員，給前來視察的領導送禮品都不是只送一份，秘書和司機那是必須有的。陪你同過窗，陪你下過鄉，陪你嫖過娼，你今生今世必是我的同黨。

我沒陪過太子讀書，也沒陪過領導下鄉，只陪過流氓兔去炸牛糞。被我視為平生知己的那些朋友們，順風順水逍遙快活時，我甚少出現，反正他們不缺人陪，但他們遭遇厄運甚至蒙難時，我總會盡力擠出時間陪伴他們。我此般對他們，他們亦此般對我，惟此才算得上浮生如夢的好基友。

不過有人可陪，至少說明你還沒被這個世界拋棄。前不久的光棍節，孤男寡女們無處發泄，只好上淘寶。網上有一組圖片，是快遞公司的倉庫里各種包裹堆積如山，摞了一層又一層，有人跟帖驚呼：莫要壓壞了我的女朋友。

知乎上曾有一群人傾訴自己的孤獨。有位哥們的孤獨最是凄厲，他說：因為孤寂，在她身上揮汗如雨，事后默默點燃一棵煙，恍惚間把煙灰抖在她胸口，她紋絲不動，依然靜靜地望著我，然后……我眼睜睜看著她一點點地癟了下去。人類最忠誠的朋友不是狗，而是橡膠，孤獨的人用大塊橡膠，不孤獨的人用小塊橡膠，在每一個守靈般的長夜晚鐘里，惟有橡膠，撫慰著每個孤獨或不孤獨的人的世間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