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壁84小時

提名：四川四姑娘山區婆繆峰西壁轉西南山脊新路線

攀登者：何川、張允平、葉峰

攀登時間：2012年7月25日～31日

難度定級：VI，長1400米，高850米，5.10a；上攀26段，下降19段。

提名理由

婆繆峰海拔5413米，是一座難于攀登的高海拔技術型山峰。對國內的攀登者來說，婆繆的攀登是技術攀登的塔尖；在國際上，婆繆的攀登某種程度上是頂尖技術攀登前的熱身。

2012年7月，何川、葉峰、張允平三人，選擇西壁轉西南山脊開辟新線路登頂。婆繆峰為中國大巖壁者的入門之完美山峰，包括此次先后已有六條線路10次登頂。對比布達拉峰，本線路難度略低、心理壓力略輕。但國內一些大巖壁或技術攀登，往往都是由國外優秀攀登者領攀、組織者在跟攀。而本條新線路的開辟，則為“全華班”，即國內攀登者自主自我探索的一條新線路，意義正在于此。此次攀登，何川等三人開創了一條全新的攀登路線，克服了惡劣天氣等諸多不利因素，最終成功登頂并安全下撤。何川等人追求Trango Tower的中國人之旅，逐年安排于四姑娘山區循序漸進，正在接近成功的那一天。國內大巖壁者的探索，技術及極限難度已達到，缺乏的只是高海拔大巖壁的傳統和歷史傳承積累，是經驗和綜合應變的閱歷。不缺乏的是永不停止的探索精神，這正是何川等人的可貴之處。

提名：四川四姑娘山區布達拉峰大巖壁路線

攀登者：古古、David Gliddon

攀登時間：2012年9月8日～11日

難度定級：VI，5.11c，1300米

攀登路線基本與斯洛文尼亞攀登者的路線一致，橫切之后的三段和登頂前的四段略有差別。

提名理由

海拔5240米的布達拉峰，為花崗巖大巖壁型。對比同在四姑娘山山區婆繆峰的金字塔型，布達拉峰大巖壁線路相對更垂直完整。古古和David Gliddon的成功登頂，為該山峰的第三次登頂（斯洛文尼亞攀登者首登，山野井SOLO第二次最終獲得成功），這是國內攀登者多次挑戰這座高差約1200米的大巖壁技術型山峰以來，首次獲得成功，也使得古古成為第一位成功登頂布達拉峰的國內攀登者。最難系數為5.11c，山峰攀登季為夏秋雨季，因此綜合難度較大。此攀登為國內攀登者的大巖壁線路中，難度、線路復雜性、天氣多變性較大且綜合的一次。這類攀登的意義在于，國內攀登者多積累這樣的大巖壁經歷，將給今后Trango Tower、patagonia、巴芬島等提供信心以及實戰經驗。

作為一名攀登者，可以有各種各樣的理由選擇像布達拉這樣一座雄偉的花崗巖山峰作為攀登目標。布達拉的首登是2003年的一對斯洛文尼亞夫婦，他們采用了輕裝快速的阿式攀登，雖然是高差一千二百多米的大巖壁攀登，但他們只用了一天時間就登頂，然后用另一天時間下撤，共攀登了22個繩距，令當時的國內攀登者很是向往和仰慕。之后就有了國內攀登者的不斷嘗試：劉喜男和謝衛成，李紅學和拖鞋、徐老幺，邱江和阿東，邱江和古古……但無論天氣還是其他原因，終究沒有攀登到頂，這也更激起了國內攀登者攀登此峰的強烈欲望。

我和邱江在2010年7月曾嘗試攀登布達拉峰，但因整日下雨，大本營帳篷也被飛石擊破而被迫放棄。兩人計劃2012年再回來攀登此峰，選擇在天氣相對穩定的9月。為了此次攀登，早在一年前就開始計劃和準備。開始計劃中的攀登隊員只有我和邱江兩人，后來又加入了澳大利亞攀登者Dave（David Gliddon），之后又加入了楊帆，成為了四人的攀登隊伍。2012年9月2日，所有人員齊聚成都，準備工作也基本就緒，挑戰即將拉開帷幕。

初嘗失敗

9月3日，依照計劃，四人運送攀登裝備到達巖壁下，天氣并不是很好，遭遇陣雨，是雙橋溝里山區的小氣候形成，下午溫度升高，山下的水汽上升遭遇上空冷空氣形成降雨，返回牛棚子，傍晚時天氣轉好。4日臨晨3點，觀察天氣時大吃一驚，整個布達拉居然穿上了白茫茫的雪衣，夜晚氣溫驟降，導致山上降雪，山下結霜。無奈，只能推遲攀登時間，權當老天多給我們一天時間來適應高海拔。白天天氣很好，但覆蓋著一層雪的巖壁是無法攀登的，我們期待著氣溫回升讓這一層薄雪盡快化掉。等待的一天里我們陪著第一次來雙橋溝的Dave和楊帆進行了一次徒步觀光。

5日凌晨3點，夜空晴朗，攀登就要開始了。我們3點半離開牛棚子，差不多7點到達巖壁下。經過觀察，發現邱江計劃的新路線上因昨天的一場雪，導致巖壁上流水太多，整個路線都比較濕，因此決定選擇重復斯洛文尼亞攀登者的路線—達賴喇嘛。這條路線的起點比我們原計劃的起點要高大約100米左右的沖擊亂石坡，亂石坡結束的地方開始使用繩索進行攀登。這時我們位于整個布達拉峰西壁底部的中間位置，從這里一直向北斜上，直到西壁靠近北側邊緣的凹部，然后直上到山肩，再橫切到頂峰的右下方，之后基本直上到頂，這就是達賴喇嘛路線的大體走向。

我們四人攀登隊分工如下：一人領攀，一人跟攀并帶上一根靜力繩，然后固定靜力繩，最后兩人沿靜力繩上；這樣領攀者可以繼續攀登，而不用等所有人都到達才開始下一段。行進并不如預想的快，但也不是很慢，天氣很給力。

由于地震后山體有一定程度的變化，路線也和2003年有了不少差別，在路線上只是偶爾發現留下的下降站痕跡。約18點，我們上升到4550米，完成了七段左右的攀登，但天氣在逐漸變壞，西北方的積雨云慢慢飄了過來，天空也暗了下來，大約18：30開始打雷和閃電，幾分鐘之后居然下起了黃豆大小的雪暴，才十幾分鐘，積雪就超過20厘米，能見度急劇下降，峭壁上的流雪像瀑布一樣傾瀉而下。無奈，被迫停止攀登，開始下撤，尋找可以露營的庇護所。所幸，雪沒有下很久，但繼續上攀已沒有可能。下降60米后，邱江很幸運地就發現了一個巖洞，雖然小但還是可以作為這夜的擋風遮雨之地。四人蜷縮在巖洞里度過了潮濕、寒冷而難熬的一夜……

9月6日，天氣晴朗，巖壁上依然積雪，惟一的選擇是下撤，沒有了壓力，加上好天氣，直接撤回了牛棚子，又撤回了王幺妹家。當天夜里又是一場暴風雨，至此，第一次攀登以失敗告終！

成功登頂

9月7日，邱江和楊帆因個人行程改變，結束了此次布達拉攀登之旅，離開了雙橋溝。我和Dave則休息調整，養精蓄銳，準備進行第二次攀登嘗試。

第二次的攀登計劃在戰術上也進行了調整，因為人數減少，兩人結組使得行進間攀登保護成為可能，提高攀登效率和速度；同時，我們達成一致，為了能在清晨有充沛的體力直接上巖壁攀登，決定提前一天上到大本營露營一晚，儲備體能；吸取前一次的經驗，決定將睡袋留在大本營，只帶羽絨服和露營袋作為巖壁上的露營裝備，使背包更輕。一天半的充分休息很快使我們的體能得到了絕大部分的恢復，又生龍活虎地準備迎接再一次挑戰。

8日，天氣晴朗，輕松到達大本營。所謂的大本營，就是在一塊類似屋檐的傾斜的巨石下，用輔繩和地席在石頭上搭了一塊天幕，不過我們覺得已經很好了。9日凌晨5點出發，大約9點半已經到達第一次攀登的最高點，行進間保護提高了不少速度，再有四五段60米的攀登就可以到達這條斯洛文尼亞線路的關鍵幾段了，那是我們今天的目標，爭取攻克最困難的三段。根據之前獲得的路線信息，這幾段包括一段寬縫路線，難度UIAA7+（5.11ab），一段一米左右寬的煙囪路線，難度UIAA7+（5.11ab），一段帶仰角屋檐的窄縫路線，難度UIAA8-（5.11c），之后再有100米左右的夾角路線就可以翻上山肩，再之后的攀登就會相對容易很多了，我們估計在兩天之內應該可以登頂。

天氣一直不錯，沒有強烈的高空風。大約下午3點半，開始攻克第一段比較困難的攀登：寬縫，所謂的寬縫真的比較難搞，比你的拳頭寬，但又比你的身體窄，攀登時想擠進身體卻又進不去，尤其是背上還有背包，漲拳卻又不夠寬，只能進去一半身體和大腿來擠住向上攀登。這一段結束時，我發現了斯洛文尼亞攀登者留下的保護站，一枚探洞掛片（8mm螺栓，鋁合金掛片）和一枚巖塞。接下來的煙囪路線也比較困難，Dave領攀，為此他卸下了背包以便攀登時能充分利用背部和雙腳的對抗。挑戰是刺激和艱難的，尤其是在海拔接近5000米的高山上，當他到達此段頂點時，時間已經18點過了，而剛才還一直不錯的天氣也在不知不覺間飄來了一團積雨云下起小雨，巖壁逐漸被淋濕。接下來是最難的一段攀登，看情況今天的攀登只能到此為止。

在Dave攀登煙囪這段時，他發現了煙囪里的一個巖洞，雖然狹小卻能擋風遮雨，就在保護站下方數米的位置。當我帶著兩個背包進入巖洞時，天色已經黑了下來，雨淅瀝瀝地下著，雨水順著巖壁滲下來，到處是濕的。我們已經完成了一半以上的路線，明天的天氣狀況如何還未知，但我們不打算輕易放棄。有了堅定的信念，剩下的事就是恢復體力。夜里，羽絨服加露營袋，兩個人蜷縮在一起，寒冷倒還可以忍受，潮濕卻讓人有點兒崩潰。

10日，巖壁仍然是濕的，但雨基本停了，巖洞外云遮霧罩，能見度很差。早餐后天氣稍微好轉一點兒，這樣的天氣無論如何是不會下撤的，抓緊時間，上！濕漉漉的巖壁給攀登增加了很大困難，原本輕松的地方現在要費一番周折。今天的第一段就是最難的部分，速度大受影響，難點在快接近結束的地方，仰角和一個小屋檐，因為濕滑無法自由攀登，不得已使用器械攀登。通過最難段，后面相對還算順利，但雨時斷時續，完全打濕了繩子，加上保護點的設置又得多加小心，使得攀登速度比較慢。這一天結束時，距離頂峰還有約150米。一天的攀登全是在濕漉漉的環境中進行，高海拔和不到5℃的溫度，讓身體感覺寒冷，尤其是雙手，一直是濕和僵的狀態。不過，運氣還不錯，在我們結束攀登的附近我發現了一個巖縫，是一塊巨石和巖壁之間形成的，安全的露營地，地面上積著30厘米以上的積雪，不過頂上是空的，能擋風但不能遮雨擋雪了。

11日，陣雨加雪，天氣沒有壞到必須下撤的程度，但夜里降溫，清晨時巖壁上結了一層薄冰，對于攀巖這可是不幸的狀況，但萬幸的是只有流水的巖面結了冰。完全濕透的繩子，僵冷的手指，使得攀登很艱難，我們拖了一些時間才出發，為的是讓氣溫有所回升，凍僵的手指恢復一些知覺。濕透的雙繩使得攀登時抽繩非常困難，每段起步時還好，當攀登超過一半距離也就是30米之后，繩子就像一條又長又重的尾巴拖在身后。雖然外部的條件很差，但我們還是在一步步向頂峰靠近。攻克了最難的幾段后，我們清楚登頂應該不會遇到什么阻礙了。中午1點，翻過一個小仰角后，在飄飄灑灑的雪花伴隨下，忽然就到頂了，想放眼遠望四周，無奈我們的目光無法穿透周圍的濃密霧罩。回過神來，心情開始有些激動，相互擁抱、擊掌祝賀。我們第一時間將登頂的消息告訴了幾次來布達拉攀登都未成功的邱江，想讓他分享我們的成功和喜悅。

頂峰是一塊不大但相對平坦的平臺，在一塊巖石上有一個小瑪尼堆，告訴后來的登頂者之前已經有人到達這里，我在瑪尼堆下發現了一件塑料紙包裹的東西，經過辨認發現是首登此峰的斯洛文尼亞攀登者留下的名片，名片用塑料紙包裹得很好，用膠布貼著，壓在瑪尼堆下，所以在九年之后還能辨識出來。

艱難下撤

我們在頂峰停留了約半小時后開始下撤。對于這種高山大巖壁的下撤，最大的擔憂是下降后在抽繩時卡繩或帶下落石，尤其現在繩子濕透，下降距離長，地形復雜，摩擦力巨大。我們決定在每個下降保護點都留一把鎖，以減少抽繩時的摩擦力；把雙繩設置成每次下降完后都抽先同一種顏色的繩子，避免下降之后搞錯，然后祈禱不要卡繩，我們力求每次的下降設置都做到盡可能的完美。抽繩果然如意料的非常困難，60米下降完成后，要抽動濕透的摩擦力巨大的繩子，往往要讓Dave用上整個85公斤的體重和我的協助，而我的體重經常起不到作用，把整條繩子抽下來常常累得我倆氣喘噓噓。不過不知是我們設置得很好還是邊抽繩時邊誠心地祈禱，居然沒有一次卡繩。

下午6點，我們又到了第一天露營的巖洞，必須再露營一夜。可能是上天覺得我們的登頂還不夠艱辛，還要繼續給我們更嚴苛的考驗，夜里居然開始下大雪。第二天早起，巖洞外已是白茫茫一片，整個布達拉完全被雪覆蓋，掛在巖壁上的裝備都結出了小冰掛。這場大雪給下降又增加了難度，我們一身攀巖的裝備卻要應付這冰雪環境；沒有高山靴，只有薄薄的攀巖鞋，沒有防水手套，卻要在雪地里尋找保護點；來吧！讓暴風雪來得更猛烈些吧！

剛出巖洞，就被巖壁上瀑布似的流雪澆個劈頭蓋臉，到了設置保護點的位置，得先用手刨開幾十厘米的雪層，尋找結實的巖縫。在下降過程中整理繩更是一件痛苦的事，被雪打濕的繩子又重又容易纏繞，指尖很快就失去知覺。

有好幾次，因為雪的融化，開始有落石，所幸，我們都發現比較早。下午氣溫逐漸升高，積雪開始大面積融化，我們下降越靠近底部巖壁上的水流越大，最后幾段下降就像溪降，但不是夏天里玩的溪降，是滿身攀巖裝備，濕透的攀巖鞋在雪水中的溪降，身上還穿著羽絨服和沖鋒衣的溪降。下午5點，我們站到了地面上，已是精疲力盡，嘴里繼續如前念著“Come on baby！good baby！”兩人全力合作拉下了最后一段繩子；整個下降雖然異常艱辛，但因我們的虔誠，沒有一次卡繩，真是萬幸。

到達我們簡陋的大本營后，我們都不愿再繼續下山了，也沒什么體力了。大本營雖然簡單，但有溫暖的睡袋，相對平坦的地面，下來之后還出了一小會兒太陽，相比我們之前的狀態已經是上了天堂。Dave嘴里不停地念叨“我們做到了！我們做到了！”不管怎樣，我們登頂了，并且安全地撤了回來。

攀登總結

—決心和堅定的信念是必須的，不能輕易放棄，只要在你能接受的風險范圍內，還未超出你的最后底限，就必須堅持。

—在大巖壁攀登中，攀登能力固然重要，但并不是決定性因素，如何能在惡劣的環境中保持良好的心態和保持及恢復體力更重要，也就是說在惡劣的環境中最大限度地讓你的攀登能力得到發揮是相對更重要的工作；如果你不懂得如何保護自己和恢復體能，高山大巖壁瞬息萬變的天氣，極端的攀登環境，隨時可以讓你失去你所具備的攀登能力。

—這次的攀登中天氣和環境雖然惡劣，但都還在我們能接受的風險范圍之內，我們沒帶羽絨睡袋，只帶了羽絨服和露營袋，更方便攀登；在容易的路段采用行進間保護提高了效率。

—在攀登裝備方面，還可以進一步精簡，當然這需要更豐富的經驗來使用裝備。

—在開始攀登前還是要有充沛的體力。我們在巖壁下露營一晚比第一次攀登直接從牛棚子上山再繼續攀登更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