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探張惠領：并不太神的故事

張惠領，此人在警察同行里大大有名：公安部等部門授予他二級英模稱號，十余年間，他與派出所的打扒小組戰友一起，抓獲各類犯罪嫌疑人2000余名，打掉犯罪團伙200多個，本人多次在抓捕過程中受傷，因身上傷痕多，特別是腿上傷痕累累，被同事們戲稱為梅花鹿腿。如果您對他不熟，看過電影《神探亨特張》嗎？獲了2012年臺灣金馬獎最佳導演等三項大獎，里邊的亨特張說的就是他，影片以紀實風格展示了他和戰友們精彩而充滿懸念的打扒生活。他就是北京市公安局海淀分局雙榆樹派出所民警張惠領。

神探的梅花鹿腿

所謂打扒就是抓賊，而又被稱之為神探，所以在見到張惠領之前，可以任意猜測他的形象：高大英武，帥氣瀟灑，類似影視里的各種硬派或者小生，也許是極其普通，跟平常人沒什么兩樣，但無論如何，是不會想到這位神探就這樣出現在面前。跟電影里演的要差好多。

當時北京的霧霾天鬧得正厲害，一個戴著白紗布口罩、只露著眼睛的人過來了，他就是這位神探，因為就憑那犀利的眼神，就可以斷定，他一定就是張惠領。神探為何這樣打扮，化裝？大錯特錯，原來他患有嚴重的哮喘病，甚至在工作中兩次發作將他放倒在地。這樣的空氣條件下，對于他是多么難受的日子，于是就對他戴著口罩一點不覺新奇。看老張的外表，并不是那種膂力過人強悍雄壯的模樣，甚至有些瘦弱，個子也不很高，臉色發重，頭發也不服貼，中間還稍微穿插著幾根白發。當然，他的身上也沒有警服，他的工作就是穿便衣，原來覺得老張一定是很神秘莫測的樣子，現在看來他也跟平常的人一樣，甚至身體不好。

他的桌子上有一份體檢表，隨便翻開一看，嚇一跳，原來他還不只是患有哮喘一種病：高血壓、高血脂、糖尿病、肺不張……十多項。

看罷這份體檢表，也就明白目前他為什么顯得瘦弱。神探有副弱身子板。

但他畢竟頭上有著二級英模和神探的光環。

那是一個秋天的晚上，張惠領和戰友們在超市發超市里，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只是看了一眼這個身影，老張就立即認出了他：這個家伙三年前因拎包被抓獲過，剛釋放不久，就又來作案。當這個家伙又一次拎起一個女顧客的包時，他沖了上去，這家伙一看是老張，喲，熟人，熟人是熟人，就是得撒腿跑，老張追上去，二人開始搏斗。這家伙不到三十歲，老張畢竟年在五十歲了，體力上吃虧，而且還有病，當時竊賊一腳踹在張惠領的左踝骨上，真把老張疼得夠嗆，當時就摔倒在地，但是他咬牙站起來，揪住竊賊不放，兩個人扭打在一起。這個時候，商場的保安跑過來，不是幫助老張，反而高聲喊，不能打架，不能打架！老張沖他喊，我抓賊呢！保安不喊了，但不知道該怎么辦。也就是在關鍵時刻，大家都趕到，一起把賊抓到，七手八腳，把賊送進派出所，把老張送入醫院，醫生檢查結果是踝骨骨裂，在病床上躺了一個月。能站起來走路的時候，一條腿粗一條腿細。

卷起老張的褲腿，他的腿上傷痕累累，都是在與犯罪分子搏斗中留下的，被大家戲稱梅花鹿腿。這也是他在雙榆樹派出所打扒的紀念。

太能抓賊，領導都不給定任務了

2003年1月份，張惠領調到雙榆樹派出所，第一次值班，就讓人刮目相看。當天晚上，接到了一位群眾報案：幾百元錢在超市里被偷了。報案記錄剛寫好，又來了一位群眾報案，還是在超市里被偷。

張惠領意識到竊賊沒走，還有可能繼續作案。就對一位帶班的副所長說：咱們去轉轉。轉轉的結果就是在超市里看到一男一女，為什么懷疑這一男一女？賊也掛相：女的賊眉鼠眼，眼睛不看商品，專門盯著顧客的書包或者衣兜；男的故意敞著衣服，為了掩護女人作案。警察遠遠地觀察著，這一男一女出了超市。路上，那男人把衣服一掩，也就是這一瞬間，老張看到他往綠化帶里扔了一個空錢包，這叫把錢洗干凈，沒用的就扔了。老張記住地點，回頭再來找，因為這是賊贓。路上，又發現了兩個男人，他們貌似無所事事在車站上站著，但眼神里放著賊光，他們是給那一男一女望風的。三男一女進了當代商城，估計他們要在這里停留一段時間，進行盜竊作案。副所長立即回派出所組織警力，張惠領遠遠地跟著賊，就是盯梢。賊進了食府，他也進食府，賊有點餓，買了點吃食，老張也順手買了一碗豆粥，端著喝了起來，這就是掩護，喝的時候心思不在喝上，用眼角的余光瞄著賊的舉動。賊吃得很快，填飽了肚子他們還要去作案，站直身來走了，老張扔下喝著的粥，還是不聲不響地跟著。忽然間，那女人假裝甩了一下包，動作很大，險些碰到旁邊的女人，那女人一停，只顧了躲甩來的包，但不知是計，那男的瞬間偷出了她的錢包。這時，副所長已經帶人趕到，把守住商城出口。張惠領見到戰友的身影，心里也就有了底，也就在這時，那男子把上衣一敞，擋住了別人眼目，那女的趁機下手，偷到一個錢包，四個賊之間眼神一交流，全往門外溜，結果是都被警察摁倒在地。根據他們的交代，警察們又連夜撲到賊窩，又抓到二男一女兩個賊，他們都是一伙的，這幾個賊里最大的已經五十多歲，還是一只眼。

賊們想不承認自己是賊都不行，因為僅僅女式挎包，就有30多個，就不用再說別的了。

過幾天，又輪到張惠領值班，又接到群眾報案：手機丟了。這個手機用六千多元錢買的。大案子了，快速出警，迅速鎖定目標：正在裝模作樣挑東西的家伙，張惠領就站在貨架的另一側看著他，他很快又偷到一個錢包，扭頭就逃，快步走上滾梯。張惠領一路小跑從另一側下樓梯，來到滾梯前，正好那家伙下來，老張一摟賊脖子，干脆利落地把他摔倒在地，賊也不甘心，拼命掙扎，連打帶踹。最后是被偷的手機還在賊身上。人贓俱獲。

剛到派出所沒幾天，接連干了兩起漂亮案子，算是旗開得勝。所長也知道他十多年前就開始抓賊，就找他談，說派出所轄區內大型場所太多，各種店鋪幾千處，而且四通八達，通過的公交線路很多，賊也喜歡來，成立打扒組，讓他帶著幾個人一起干。

由此開始的10年里，張惠領和戰友們為抓賊，經常一天一天不吃飯不喝水，追著公共汽車到通州區。上班時間，也可以不來派出所報到，因為他6點多就到了早市上。

最初，領導給規定的工作定量是每個月抓4個賊，一個月后，變成8個，又過了兩個月，變成12個。結果當月抓回來18個賊，最多的時候一個月抓回24個賊。領導說，行了，我不給你定目標了，你自己看著辦吧，別把你累壞了。張惠領跟隊員們曾經蹲守一個多月，打掉專門搶金項鏈的6人團伙，破案30余起。連續在停車場蹲守三個多月，打掉了用電子技術盜竊汽車財物的團伙，打掉碰瓷的犯罪團伙，收繳大量贓款。

其實打扒破獲的案件，基本都是小案，特別大的上千塊錢的案子并不多。比如說早市上，誰上早市會帶著家當去呢，賊一次就偷個幾十元錢。案子不大，但卻與群眾的利益息息相關，老百姓覺得不安全。張惠領認為，當警察，就是保護老百姓，心里得裝著老百姓的事。

老張跟大家一起抓賊，還向大家宣傳安全常識，時間一長，而且總在那一帶出入，跟老百姓就熟悉了。有位賣鞋墊的老人，跟他們特別熟悉，有一次記者來采訪，老人把他比喻成電視劇《神探亨特》里的亨特，從此就這么傳開了。管他叫神探亨特，老張對此否認，他說他不是神探，但很珍惜老百姓給他的榮譽。

因為喜歡抓賊，最終當了警察

盡管張惠領自己否認，但神探這頂帽子畢竟被別人戴在了頭上。探究一下神探成長的道路，也挺有意思的。

說起來，他抓賊的時間，竟然比當警察的時間還長。張惠領是屬虎的。也許這個屬性就注定了他得當警察。而說起這件事，還必須得說起他的母親。他1980年高中畢業，當時畢業后沒事干，叫待業青年，也就是虎落平陽那陣子吧。張惠領說起母親，很是有感觸，他說，我這輩子沒什么優點，就是干事認真上心，是受了母親的言傳身教。他母親在商場當小組長，至少提前兩個小時上班，下班沒點。她特別敬業。而且熱心，她年年獻血，家里的人誰都不知道，她也從來沒休息過。后來收拾房子，找出一大摞獻血證，家里人這才知道她的事。他坦承：現在的工作態度，也算是有家傳吧，當警察不把賊抓住，還當什么警察。

他待業那一段時間里，有一天，他的母親對當時管那一片的警察說，讓我兒子跟你們當聯防吧。他就這樣當上了聯防隊員。跟著警察一起上夜班抓賊，跟現在的輔警差不多。有一個冬天的夜里，巡邏到現在的航天橋那個位置，聽到一個女孩子在哭，原來是有兩個騎自行車的人剛把她的包搶跑了。追出有五六公里，發現一個，當場抓住，包還在他的身上，而另一個家伙扔了自行車往地里跑，突然間就不見了，當時也沒路燈，就打著手電找，最后終于把他逮住了。原來這家伙跑不動了，摔倒在地，索性躺著一動不動，想騙過去，當然抓住他也不容易，搏斗了一番，每個人都弄了一身泥。

干了幾年，總覺得不能當臨時工，就到了別的單位當正式工人，工作挺順心。后來當地派出所又組織各單位人員搞共建聯防，單位知道他以前抓過賊，就又讓他來，還是當聯防隊員。前前后后七八年，抓了不少賊，也有了點小名氣，而且從那時起，他抓賊的經歷，就被人寫成故事，上了報紙。好多次，周圍的警察勸他，抓賊這么有本事，干脆當警察吧，也有很多次機會，但他都沒報考，心里實在不想當警察，當著聯防也是挺好的。然而興趣是可以培養的，越抓賊越有興趣，覺得有意思，于是就不滿足了，他要轉正。1989年就考進來，分到萬壽寺派出所當片警，正式穿上那身警服。

一腳踹開門，從著火的屋里救出老人

過去，盡管跟警察廝守在一起，但畢竟中間隔著一層，而一旦警服加身，才能真正體會到這身警服真不是那么好穿的。尤其是當片警，又忙又累，魏公村那一帶，當時是北京有名的治安亂點。亂成什么樣呢？不說別的，酒后惹事的幾乎每天都有，經常是一天處理好幾撥，刑事案件和治安案件頻發。后來一個人實在忙不過來，只得加派警力，別的片都是一個警察管，這個片是三個警察管，也就可想而知了。

剛參加工作，還真有股子沖勁，但實在太累了，他開始學抽煙，靠抽煙提神，一天至少要抽兩盒煙，熬夜就要抽三盒，實在太忙，干不完活心里急。上火，只能靠喝水緩解，不管到哪里，都找水喝。那十多年里，他給自己的形象定位非常有意思：一手拿煙一手拿水杯，兩只手都被煙熏得焦黃，嘴唇干裂口瘡不斷。那時他連年都被受嘉獎，后來也立了三等功，但那是一個突發事件。有一天他看到一處樓房的窗口冒出滾滾濃煙，他知道這戶人家里平時只有一個半身不遂的老人，急了，怕出人命，三步并兩步地往樓里跑，來到門口，不由分說一腳踹開門，沖到老人身邊，此時老人身上的衣服已經起火，他背起老人就往樓下跑。老人安全得救，他卻連帽子都跑掉了。老人的家人到派出所感謝，單位才知道此事。

他是神探，也是一個好丈夫

神探那是在外邊的形象，在家里，他就得是人夫人父，得盡責任，按他的話說是“有一陣我和愛人都快鬧到離婚的份上了”，

為什么呀？因為他是神探，心思在工作上，如此繁忙，當然顧不得家，長此以往，老婆心中當然有怨氣。心里有怨氣，自然要發泄，發泄對象只能是神探。神探那年月年輕氣盛，開始吵架，后來覺得沒意思，于是冷戰。直到30多歲了，年輕時候的愣勁過去了，看著年輕漂亮的媳婦跟著他，一年一年地老了，他心里怦然一動，她也不容易啊，我顧不上家里，就要有被“妻管嚴”的勇氣，于是他開始習慣了服管。

有一年春節，他對愛人說值班，大年初二的時候，愛人打電話問，他說回不去；初三的時候又打，還說回不去；初五了，還是回不去。一直過了初十才回家。這一次他愛人也算是徹底明白：家是指不上他了。他愛人說：我們娘兒倆是有山靠山，沒山獨立。從此她不再跟他糾纏家務誰來做孩子誰來帶。這讓他覺得愧對于家，于是除了生活必需開支，把工資全部交出，對家只能有這點貢獻了。現在他休息一天，到了下午的時候，她就會開玩笑：怎么還不去抓賊呀？

接觸多了，就會由衷地覺得張惠領挺有警察范兒的，他卻很坦然：我沒想過什么是警察的范兒。我只想當個稱職的警察，我不過是多一分錢不要，多一口飯不吃，是壞人不放過，是好人就幫忙。如果從內心說，我只是想向社會傳遞點正能量。

喲，您看，越說越有范兒。

（編輯·韓 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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