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鬼夜哭

杜運燮

《詩四十首》，杜運燮著，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1946年10月出版，為文學叢刊第八集。收《草鞋兵》、《林中鬼夜哭》、《追物價的人》、《一個有名字的兵》等詩40首。唐湜講：“年輕的杜運燮是目下不可忽視的最深沉最有‘現代味’的詩人之一。一般說來，中國的詩壇似乎還滯留在浪漫主義的階段上，杜運燮卻是少數例外的一個。詩在他的手里更年輕了，更大方了，更新鮮也更活潑了，創造力隨著豐富的想象也更向前躍進了。這是一個可喜的起點，但也僅僅是一個新的起點而已，更豐富的史詩似的收獲應該還在后頭，這需要新一代詩人的嚴肅的工作與努力。”（《“詩四十首”》，1947年6月1日《文藝復興》第3卷第4期）

林中鬼夜哭

死是我一生最有意義的時候，

也是最快樂的：

終于有了自由。

罪惡要永在，但究竟有機會

大聲地向你們說我們是朋友。

櫻花還是最使我傷感的眼睛，

還有富士山的白發，

它們曾教我忘記地獄。

它們已看不見我；而我只能哭；

它們還繼續鼓勵我的妻子兒女。

他們仍然都要活著，等待恥辱，

為一天最后的審判來臨：

那時候日本才有大團圓。

啊，你們都要原諒會哭的死人，

有一天我們也許會使你們驚嘆。

我忽然喜歡起靜夜的哭聲，

因為我需要回聲：因為警察

不讓我有享受寂寞的習慣。

啊，你們不要在月夜出來，我們不堪

再聽嘆息著家人在遙遠遙遠的海邊。

死就是我最后的需要，再沒有愿望，

雖然也還想看看

人類是不是從此聰明。

但是，啊，吹起冷風，讓枝葉戰栗咽泣，

我還是不能一個人在夜里徘徊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