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權力的合法性是政治學的基本問題,甚至可以說是政治學的首要問題,是指國家權力被社會大眾接受或認可的理由。眾所周知,國家權力有三種形態。一是觀念上的權力,即各種各樣的權力觀念。人的觀念,對本人來說是主觀的,但在別人看來卻是客觀的,因為不管別人承認與否,它都是一種客觀存在。二是形式上的權力,即形式淵源。國家權力存在于社會制度之中,其來源、種類、分配、程序、功能取決于有關制度的規定,在現代主要是法律的規定。三是現實中的權力,即實在力量。社會利益的調整和社會秩序的建構,最終離不開國家權力的強制和保障。因此,國家權力的合法性也主要體現在觀念、形式和現實這三個方面。
在觀念層面上。統治者要為行使權力提出正當理由,被統治者也要為服從權力找到合理依據。統治者的觀念是統治者整體的意志而非個別統治者的意志,是統治者中的領導者或政治家提出或認可的指導社會行為的理論、學說或思想體系。統治者的觀念即通常所說的意識形態。意識形態在一個國家的思想體系中處于主導地位,統治者經常把它宣傳成科學和真理而要求人們無條件服從。被統治者的觀念或社會輿論往往是分散的意見、觀點或看法,當然也有被理論家提升為理論、學說或思想體系的。大多數被統治者持有的相同意見就是通常所說的民意。雖然民意會受到意識形態的影響,但民意總是能夠獨立反映人們的思想和社會的真實。意識形態只有符合民意才能得到人們的認同。在國家中,雖然存在多種多樣甚至相互沖突的合法性觀念,但總會有一種觀念占據社會主導地位,或者說不同的合法性觀念在關于國家權力的基本問題上有著共識。那些非共識觀念,可能是共識觀念不斷修正和發展的動力,也可能是后面某個時代共識觀念的淵源,但只有共識觀念才能成為判斷當時國家權力合法性的觀念標準。共識觀念的不復存在,最終會導致國家政權的更替或國家性質的變化。在現代社會,人民主權與法治思想是國家權力合法性觀念上的共識。
在制度層面上。人民主權思想必然會同制度關聯。沒有一定的制度,它只是一個空洞的理論而已,有了一定的制度,人民或多數人才能把握和操作它,才能治理國家和社會。任何時期、任何國家或地區的人民苦苦求索的,從來就不是人民主權的口號或理論,而是在于如何爭取它、尤其是爭取之后建立一套什么樣的制度,并使這些制度得到切實遵守,以便人們充分地享有和行使它。雖然歷史上存在各種形態的人民主權類型,但它們的主旨在基本方面是一致的,就是圍繞人民或多數人的統治如何形成合理有效的制度安排。近代以來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最大貢獻是人民主權的法律化和法治化。人民把自己的意志上升為國家意志并用法律的形式表現出來,任何組織和個人都沒有超越或凌駕于法律之上的特權,沒有法律依據或不依法行使的國家權力都是無效的。相比中世紀,這是一種高度形式合理化的進步制度。無疑,其形式合理的背后也掩藏著深刻的矛盾與虛偽。
在利益層面上。國家權力的合法性最終要落實到公平對待社會各種利益。現代國家權力即使符合人們民主法治觀念上的共識,并有法律的明確規定,但在實際運行中由于各種社會力量的影響,也有可能變化無常。甚至在某些方面國家權力還會還出現極端異化的情形:在被統治者看來,民主法治僅僅是美妙的口號,法律制度也僅僅是一種擺設,國家權力不過是統治者侵犯被統治者利益的“合法”工具。國家權力不得侵犯公民的基本利益,國家權力必須平等促進公民的全面發展,國家權力必須公平對待人們的各種利益及其沖突。唯有如此,國家權力才會得到社會大眾的真正接受或認可。
國家權力在觀念、制度和利益上的三種形態獨立存在但又相互影響。利益是觀念和制度的社會合理性基礎,盡管基于不同利益甚至相同利益會有多種觀念和制度形態,但只有與利益相符的觀念和制度才會被大家接受或認可。觀念和制度為利益的實現提供正當性辯護和制度保障,但并非所有的利益都能得到觀念和制度的支持。理想的國家權力狀況是,共識的權力能通過立法規定下來,然后現實的權力真正依法實施。如果立法遠不及共識,現實又遠不及立法,此時的國家權力狀況是令人憂慮的。如果現實權力嚴格依照法定權力,而二者同共識權力差距較大,則說明應當修改立法,不過這種權力狀況仍是健康的。三種形態的差別反映了一個國家權力的實際狀況,差別越小則一國的權力狀況越好。只有隨著社會發展不斷調整三者關系,才能始終保持國家權力的和諧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