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類的“腐敗基因”是自然的
反腐是一個世界性課題,一個國家或地區無論政治和經濟制度如何,腐敗都是必然存在的,腐敗是令每個政府或當權者煩惱的大問題。更可嘆的是當權者本身就很容易陷入一種或多種有意或無意的腐敗之中。我們必須深刻理解人作為“自然人”本身的基因就帶有“自私本質”,為了自身基因最長遠的存在,“有條件的人們”是愿意在腐敗之路上走下去的。這點,本來是符合一個人的自然本性的,試想,一個有權力的人能現在就把他八輩子的子孫的吃喝住行問題全部解決,而且“又沒有什么不方便的”話,他為什么不呢?畢竟從基因傳遞的本能上看,他一定會的,而且從“自然人的動物本性”角度看,他這樣做似乎是“正確的”。這種自私性是“宇宙的創造者”賦予他的。
從本質上來講,并非一個沒有權利和地位的人就沒有腐敗的欲望,其實從基因傳遞生存的角度看,任何人都有這種欲望,而且同樣強烈。
另外,我們還要理解人類其實都是“社會動物”,每個人都要依賴社會網絡,依賴人與人之間的交往,這樣才能生存、延續和獲得成功。所以,我們的社會文化如果“欣賞”腐敗,即使我們不喜歡腐敗也只有“服從”,我們的社會價值觀如果認同“有很多的錢勝過了合法地獲得錢”,就算這不是我們的價值觀我們也必須“遵循”,至少表面上如此。
從這點來看,我們就很容易理解印度這個世界上最大的所謂民主國家為什么腐敗現象遠遠超過我們,印度的首都為什么是“強奸之都”。這點恰恰不是印度的制度造成的,而是社會的價值觀和社會文化的慣性使然。
由上面的內容我們可以知道,腐敗有其生物學和社會文化方面的“合理性”,我們要考慮腐敗的防治必須正視這些本質,否則只能在現象上下功夫,不能解決根本問題。但是腐敗又是我們必須反對和革除的,這就需要我們動腦筋,從充分理解腐敗的兩面性的角度,制定出預防腐敗的策略。
現行體制為腐敗行為提供了可能,腐敗實質是經濟人違反制度規則
按照美國著名社會心理學家馬斯洛先生的需求層次論分析來說,生理和安全需要主要表現為物質方面,屬于自然屬性范疇;社交、尊重和自我實現需要表現為精神層次,屬于社會屬性范疇。以當前公務腐敗為例,行為者在自然性和社會性兩方面的需求滿足都出現了問題。對于公務職位,如果持平和心態看待,五個層次的需求基本都能依次遞進滿足,似乎并不應該出現問題。但改革開放后,在市場經濟發展對傳統社會文化和價值觀的沖擊下,滿足需求的標準大大提高了,體制內的人員在進行比較后會產生相對剝奪感,原先公務職位所能給予的物質和精神資源已經不能完全滿足新的需求,原本穩定的需求體系就會開始發生紊亂,甚至變異(比如官員攀比包二奶),采取行動滿足新的需求成為腐敗的原始動機。
而從經濟學的成本收益分析看,如果說人性的需求是腐敗的原動力,現行體制則為腐敗行為提供了可能。腐敗實質是經濟人違反制度規則,用公權資源為自己或小團體謀取利益的一種經濟行為。腐敗者也是經濟人,腐敗者作為經濟人參與腐敗活動的決策是理性的,其目的也是為了追求腐敗利益的最大化。在當前的社會體制和環境下,腐敗的成本低、風險小、收益高。在機會成本上,公務員如果利用腐敗以外的手段,如著書、講學、科研發明等合法兼職和興趣所得收入,投入資源不但比腐敗要高,且所得收益遠不及腐敗所得。而在受懲成本上,當前的紀律和法律懲罰仍顯寬松,違紀和犯法的認定和處置比較模糊,法不責眾、紀律處罰代替法律懲罰的現象時有發生,甚至對個別高級官員以調動或者開除等紀律處分代替法律處罰,社會民眾普遍感覺仍不夠嚴厲。因此,在成本和風險低、收益高的鼓舞下,腐敗者往往會認為已經具備了進行權力尋租的條件。
結構性預防腐敗的定義是什么
對腐敗者的人性基礎和行為條件進行分析后,我們會發現,腐敗者行為背后實質上也存在著一種有層次的行動邏輯。不同程度和范疇的腐敗行為背后必然對應相關的心理需求和動機,在相關條件激發下行動者會進行理性判斷和選擇,之后腐敗行為才會發生。因此,一方面要正視腐敗者的人性需求,對滿足需求的條件進行有針對性的合理調整,降低相對剝奪感;另一方面,在制度上進行改革,提高腐敗的成本和風險,降低貪腐者的收益預期。雙管齊下,有腐敗念頭的人自然會做出理性權衡和選擇,將大大減少腐敗發生幾率,甚至杜絕腐敗根源。
因此,我們提出了“結構性預防腐敗”的策略。簡單講,“結構性預防腐敗”就是要把人類腐敗的兩面性充分融合到預防腐敗的具體方案和措施中去。例如,反腐敗的措施有時太嚴厲,效果不一定好。我們有時候用最嚴厲的方式對待腐敗,而有時候卻要用太極的方式對待腐敗。“人作為社會動物和基因動物”有創造財富的積極性,這種動機主要是自私的,但這種創造同時也是他對社會財富的創造,在利己的同時也有相當的利他性。我們在反對腐敗的策略中要放大利他的一面,縮減利己的一面,使之更加平衡。因此,我們在每個階段,需要什么樣的預防腐敗的策略,放開程度和嚴厲程度的那個“度”在什么地方是非常關鍵的。
“結構性預防腐敗”就是要在反對腐敗和促進社會進步上面保持一個巨大的“價值平衡”,實現社會價值的最大化,讓人性的“正動力”和腐敗負能量相對平衡。做到每個時代有每個時代的具體的反腐標準和措施,而整體的反腐原則不變。也就是說結構性反腐需要的是動態的措施、動態的策略,是在充分考慮腐敗的深層原因基礎上制定的,不是畫一條“死線”,而是制定一個動態的“區間”,把是否腐敗的標準從一條線變成一個面,再從一個面變成一個立體的結構,用這個面和結構來觀察和控制腐敗。
這里,我們也要說明,并不是說腐敗本身可以促進經濟發展,絲毫沒有這個意思。但腐敗本身的“生物自然屬性”是這個地球上的動物沒有辦法克服的,甚至連植物都是如此。向日葵就要將它的“臉”朝向太陽。要防止腐敗,就應該對腐敗有最深刻、最正確的理解。
當然,防腐如果停留在理論層面等于無任何預防意義,只有建立實際預防的結構、科學有序的措施、相對有制約作用的切實手段,預防腐敗的做法才有實現價值。
黨的十八大之后,我們進一步看到黨和政府反對腐敗的決心,看到一個不變的事實:不反腐中國就沒有希望,不預防腐敗中國會越來越腐敗。大家強烈感到這種要求在今天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這也說明我們國家在腐敗和反對腐敗方面已經失去了平衡,需要強烈的措施恢復這種平衡。
結構性反腐機制是從人性需求出發建立的一種綜合體系
而落實到反腐技術上來說,就是要建立針對性的結構性反腐機制。
結構性反腐機制是從人性需求出發建立的一種綜合體系。這個模型主要由底線(生活線)、基線(道德線)和高壓線(法律線)構成,每條線以收入總量、聲譽、業績和獲取手段等為主要衡量指標,對于體制內每個層級的不同職位,各指標的標準都有相應不同。這樣就會形成一個測量面,再組成立體結構(各項指標的統計和測量,目前看可能還有待于財產信息聯網等具體技術和偵查手段的突破,但并不妨礙我們先進行模型的大膽假設)。
以收入總量指標為例。底線的數據標準是為了保障體制內各級人員的基本需求。這條線是體制內人員滿足自身物質需求、適應社會人情世故的最低標準。在這條底線以上、基線以下的收入,都能為大家所認同,可以保障體制內人員擁有體面的生活,進行正常的工作。底線依據國家經濟社會發展水平制定,會隨著社會基礎生活標準的變化而調整,比如以社會平均工資或最低生活保障標準的倍率來計算,并參考物價指數。在未達到高壓線前提下,超出基線會受到紀檢部門的關注并采取措施,沒收超出所得,進行紀律處罰。這條線實質是社會能容忍的最高物質標準,也是道德分水嶺,可稱之為道德線。只要超過這個標準,就必須及時進行干預和矯正,提醒和幫助越軌者懸崖勒馬,避免走向更危險的深淵;而一旦再往上逾越高壓線,就立刻進入到司法范疇,再無任何逃避懲罰的商量余地和借口。
立足基線、守住底線、嚴防沖撞高壓線,結構性反腐機制以三條線的動態形式來調節,底線就像浮標隨著水位升降浮動,而底線動了之后上面的兩條線也隨之浮動。三條線之間形成兩個緩沖區,底線和基線之間有一個緩沖區,基線與高壓線之間又有一個緩沖區,足以讓潛在腐敗者反省回頭。這個三線(面)的結構模型,既滿足正當的人性需求,又控制過度的人性私欲,提高腐敗成本的同時節省了反腐的資源成本,合理地平衡了個人和國家的利益關系,無論應用在腐敗存量的消化還是潛在腐敗的預防上,應該都可以打開一個新格局。
(作者為北京大學政府管理學院公共經濟學系反腐倡廉課題組成員)
責編/杜鳳嬌 美編/石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