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眼

為100元酬勞捅人？

本刊記者 海鵬飛

1月初，湖北媒體報道了一則“萬元雇兇，層層轉包”的新聞。經濟糾紛久拖無果，襄陽的一位楊姓老板出資萬元，找人教訓生意對手。萬元資金經4人轉手，“朋友”托“朋友”，17歲少年陳某拿著彈簧刀沖了上去，還認錯了人，在生意對手兒子的屁股上捅了兩刀。最終，他得了100元。

對這條新聞有兩點好奇：捅人這種要坐牢的事，是怎么順利層層轉包的？17歲的少年，僅為了100元酬勞就持刀刺人？

事發后，涉嫌雇兇的楊姓老板、經手轉包的4名成年人，以及少年陳某皆被抓獲，并以故意傷害罪被批捕。我聯系襄陽警方試圖采訪疑犯，對方以案件正在進一步偵查中婉拒。

少年出生的村莊，距襄陽市區40公里。陳父四十來歲，個頭不高，衣著簡陋，一雙真仿皮鞋破破爛爛，沾滿灰土。他話不多，領著我回家看兒子的逮捕通知書。

3間青磚瓦房已經破敗，四處漏風，窗子草草用塑料膜糊著。屋里家徒四壁，空蕩蕩的，異常冷清。所謂電器，只有一臺用了10年的舊電視機，及一臺舊冰箱。

陳父說，房子是父輩留下的，有三十來年了，一直沒錢整修。剛添的女兒才兩三歲，要錢養，家里8畝地，一年辛苦到頭也就收入萬把塊。平日種地，農閑打零工，沒想到累得腰椎間盤突出，前年做了一個手術就花了萬元，背上插了鋼板固定，“鋼板還在里面，沒錢取出來。”

兒子出事后，陳父往看守所送了兩床被子，也沒能見上。他搖著頭說，兒子一直很聽話老實，為啥拿刀傷人，具體咋個過程，要見了問問才知道。他只知道，事發前17歲的兒子在襄陽市區一家酒店做事，具體什么地方，與誰相熟，都不清楚了。

看到少年照片：低矮、瘦削、稚氣未脫。之前，傷者母親轉述一位目擊者說，行兇的陳某個子矮瘦，帶著鴨舌帽，看起來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

少年在鎮上中學讀到初三上學期輟學。一旁親戚說，他和不少鄉下小孩都被網吧害了，讀書沒興趣，老往網吧鉆。

屋內寒氣侵襲，我走到院子，幾只鴿子圍著屋頂飛來飛去。父親說，兒子輟學去拆遷工地學開鉤機后，家里太冷清，就從親戚家抱了一對鴿子養。也許在他眼中，出去的孩子如飛出去的鳥，能養活自己就行了。

目前少年只是疑犯，但襄陽警方的詳細通報顯示，諸多證據都指向他。這個17歲少年真的為百元酬勞就去捅人嗎？100塊錢可以干什么？可以買上十二三碗襄陽本地熱騰騰的牛肉面；可以從襄陽市區打車到這個鄉下的村莊；也可以是政府財政對少年父親種地每畝一年的補貼。

“可能不是為錢呢，混混要出頭就得狠。”有同行這么分析。我有些沮喪，無法還原少年怎么在外面“混”的經歷。也許他只是被人忽悠了，也許他只是為了顯示勇氣，沒想到捅人屁股兩刀是多么嚴重的事。少年逞一時之勇，也是常有的事。即使在襄陽市，按照警方破案通報，2012年少年飛車搶奪、為幾十元上網錢傷人的事件也時有發生。

我猜測，少年犯錯，或許跟父親缺乏關心與交流、疏于管教有關。我想問更多細節，就陪著陳父往親戚家走。村道上，突然一位村民怒氣沖沖上來，要求查看我的證件，罵罵咧咧地說來了騙子。陳父沉默不語，我不解，問圍觀村民。有好心村民說，被騙怕了，周邊村子不時有外人冒充政府官員，騙農民交社保和合作醫療的錢。“你一個外人幾十里地跑過來，就想了解下小孩捅傷人這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