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中國文化是由無數個子文化所組成,在歷史的長河中,不斷有一些子文化由于各種原因消失,也不斷會有新的子文化補充進來,而那些消失的子文化就是一種文化斷裂。以巨石文化等為例,簡要論述了中國歷史上已經消失斷裂的一些文化。
關鍵詞:歷史上;中國文化;斷裂
中圖分類號:G09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3)32-0226-04
中國文化是一個很大的概念。具體來講,中國文化是由無數個子文化所組成。這里要明確兩點:第一,在歷史的長河中,不斷有一些子文化由于各種原因而消失,但也不斷會有新的子文化補充進來,而那些消失的子文化就是一種文化斷裂;第二,漢字在中國文化中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中國文化延續幾千年的重要因素是有漢字為紐帶,以此形成所謂的主流文化——華夏文化。除此之外,其他子文化之間并無大小、主次之分,很難斷言某種消失的子文化就一定是無足輕重、沒有價值的。
歷史學的任務之一就是揭示歷史的秘密。為什么需要歷史學家、考古學家去解謎,因為今天我們所能了解的歷史不過是露出水面的冰山一角,許多失傳的文化和技藝遠在現代人的知識之外。人類自從舊石器時代“走出山洞后,發生的巨大改變都是在文化上,而不是生理上。”并且,“不同于飽受刪改的文字歷史,考古學能夠揭露我們已經遺忘或選擇遺忘的行為。”(隆納·萊特)但大多數研究者對文化或事物的起源關注較多(例如普利斯的《事物的起源》等),而對文化和事物的衰落消亡卻用力不足,或語焉不詳。“讀書須先識字”(陳寅恪),文字的重要性對文化來講怎么說也不為過。但僅從中國歷史上已經消失或正在消失的民族文字看,就有巴蜀圖語、突厥文、西夏文、■文、■盧文、粟特文、吐火羅文、回鶻文、契丹文、東巴文、滿文等等。還有一些學者甚至極力否認中國文化有過斷裂,這些人要么是出于無知,要么是為了強調和粉飾中華文明源遠流長且大一統的光環而采取掩耳盜鈴式的虛偽。過去對文化的研究,多從文化的交匯融合和文化的傳承延續去探討,卻很少有人從文化斷裂的角度去分析,似乎融合傳承便值得歌頌贊揚,斷裂分割就必須回避甚至否認。豈不知,如同一個硬幣的兩面,既然有文化的交匯、融合和傳承,那么,也必然有文化的斷裂和失傳,這才符合事物的邏輯性。現在各地都在積極申報或搶救非物質文化遺產,原因何在?說明許多非物質文化遺產正在不斷地無聲無息地消失、消亡,或“瀕臨滅絕、幾近失傳”,不然的話何須搶救,這不正是一種文化斷裂。
文化的斷裂有橫向斷裂和縱向斷裂。橫向斷裂,考古發現證明,自遠古時期中華文明就是多文明、多文化中心。除了中原文化之外,還有楚文化、百越文化、巴蜀文化、藏羌文化、匈奴文化、東胡文化、突厥文化、西域文化……可謂星光燦爛。歷史上民族的大融合同時也是文化的大融合,例如春秋戰國時期、魏晉南北朝時期、五代十國時期、宋元時期。而這種融合從民族來講也可以說是同化,從文化來講就是漢化(或胡化)。雖然說文化的交流融合是雙向的,但毋庸諱言,各個少數民族文化被漢化的過程實際上也就是自身文化消亡、斷裂的過程。“華夏民族之文化,歷數千載之演進,而造極于趙宋之世。”(陳寅恪)但宋代中國,除了中原的漢文化之外,實際上還分別有遼、金、西夏、吐蕃、南詔等割據政權及其文化,但元、明以后,遼、金、西夏、南詔等文化就已銷聲匿跡。
彩陶文化。4000至7000年前黃河流域有以仰韶文化為代表的彩陶文化,發展到甘青地區的馬家窯文化時期,其彩陶紋飾之絢爛讓現代人也嘆為觀止。史前人類費盡心機繪制大量彩陶的目的是什么,現代人已經無法解讀。在生產力低下,食不果腹的情況下,很難想象彩陶的制作者是純粹為藝術而創造出大量的彩陶,合理解釋只能是圖案繁雜的各種彩繪代表著不同的文化寓意,是后人無法辨識的圖語。倉頡造字不是一天就造出來的,甲骨文已經是比較成熟系統的文字,而比倉頡更早的彩陶紋飾及其刻畫符號正是象形文字的萌芽。現代的中國文化中依然有牡丹象征富貴,松竹梅菊象征高潔,百合象征圓滿和美,葵花象征忠誠等等圖語符號。幾千年前彩陶上的水波紋、菱形紋、蛙紋等也一定蘊含著不同的寓意。中國的許多考古發掘報告只是機械地按照地層學、類型學去對出土器物進行劃分,去分型分式,以《青海柳灣》報告為例,每座墓葬中的隨葬陶器僅限于簡單的分型分式的描述,研究者是基本上無法利用其發掘材料。以基本的常識來判斷,男人墓葬與女人墓葬的彩陶紋飾應有不同,成人與未成人的彩陶紋飾應有不同,地位高低者的彩陶紋飾應有不同,等等。科學嚴謹的發掘報告,應該是完整地將每座墓葬主人的性別、年齡分析判定出,將每座墓葬所有陶器的紋飾一一標識出。如此,對彩陶圖語符號的辨識分析才能有個基本的切入點。幾十年過去,專家們對少得可憐的陶器上刻畫符號傾注了很多的精力去猜測分析,而大量豐富的彩陶圖語卻成為死物躺在文物庫房里發揮不了任何作用,這是否有些本末倒置呢。
“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論。”(《莊子·齊物論》)何為六合之外。華夏之外的非我族類應該是六合之外,而春秋時期華夏族的活動范圍主要集中在現在的中原一帶;《山海經》之類的巫術鬼神異物應該也在六合之外。存而不論,就是不評論,不置可否。因此,即便是“信而好古”的孔子也是“子不語怪,力,亂,神。”被尊為孔圣人,為何卻“敬鬼神而遠之”,回避不語史前文明、史前文化?因為對孔子而言,有夏商之際和商周之際的文化斷裂,夏商歷史多為虛無縹緲的神話傳說,故孔子也不敢妄言周禮之外以及三代以上。這也是孔子的明智之處,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智也。由于儒家文化在中國二千年的歷史中占統治地位,而孔子又極為推崇西周的禮樂制度,故后代通過孔子只知周禮,而對周以前的夏商文化則語焉不詳。
殷商文化的典型代表一是甲骨文,二是青銅文化。東漢許慎的《說文解字》是中國文字學的開山之作,但《說文解字》的文字溯源僅至金文,并未涉及甲骨文,原因就在于武王滅商,二百七十多年的殷商都城被廢毀,作為殷人文化精髓的甲骨文也隨之被掩埋在殷墟之下。雖然西周甲骨也曾經在各地多個地點出土,但數量卻遠遠少于殷商甲骨,畢竟西周的文字遺物是以金文為主。過去有周承商制之說,但這很可能是西周統治者對殷商遺民及其附屬的安撫之語,王國維就認為古代中國政治文化變革最劇是在殷周之際。中國考古學的前身為金石學,是以商周青銅器、銘文、以及古代石刻為主要研究對象,并未溯及甲骨文。在中國古代文獻中,涉及夏商的資料很少,孔子也感慨“文獻不足征也”,以至20世紀初的“疑古派”認為夏商只是神話而非信史。而五四運動前,初到北大做教授的胡適在講授中國哲學史時,也毅然“截斷眾流”,摒棄上古史中的五帝、夏、商“一半神話,一半正史”的記載,直接從西周行將覆滅的周宣王講起。這些都源自于夏商周之際的文化大斷裂,使得后人無法窺見商代及其更早的歷史。從王懿榮對甲骨文的偶然發現,到羅振玉、王國維、董作賓、郭沫若、唐蘭等學者的釋讀考證,商代曾經斷裂的歷史文化才得以綴合起來,以逐漸清晰的面目展現在世人面前。但夏代的歷史文化迄今還沒有這種偶然發現的幸運,盡管也有大量的被認為是夏代的文化遺址被不斷發掘,甚至更早的8000年前新石器時代的舞陽賈湖遺址也出土了甲骨契刻符號(發掘者認為是世界上迄今最早的文字),但沒有被釋讀的有系統的文字記載以及有限的考古發現,夏代及其更早的中國歷史只能是殘斷不完整的。雖然我們籠統地宣稱中華文明有五千年的歷史,但被國際學術界比較認可的、有確切紀年的中國歷史目前僅能夠追溯到公元前1250年前后殷商晚期的武丁時期,這主要還是依賴殷墟甲骨文所提供的證據。
改朝換代及戰爭往往是造成文化斷裂的重要因素。而“歷史記錄告訴我們,好人不會贏,往好處看,我們是贏得眾多殘酷勝利者的繼承人,從壞處上看,我們則是種族屠殺者的后裔。”(隆納·萊特)縱觀歷史,改朝換代的戰爭往往是沒文化的打敗有文化的,落后文化打敗先進文化。周滅殷商是如此,秦滅六國是如此,元滅金、西夏、宋是如此,滿清取代明朝也是如此。這并非是歷史的詭異之處,有人早已總結出,槍桿子里面出政權。歷史上,文化、軟實力這些東西在武力強權面前還是不堪一擊。而落后文化通過武力取代先進文化的結果往往帶來的就是文化的斷裂。
春秋戰國時期,秦國在諸國當中文化是最野蠻落后的,其民族構成以戎狄為主。秦人推崇尚武精神,這也是為什么隨葬秦始皇的是蔚為壯觀的兵馬俑,而不是書童俑、侍女俑、文人墨客俑或文房四寶。憑借高度的中央集權以及窮兵黷武使秦能夠征服六國,所以焚書坑儒的背后還有秦人輕視文化和文化人的原因。而大規模的焚書坑儒也造成了先秦文化的大斷裂。以先秦的諸子百家為例,幾乎沒有一家產生于秦國,而現在人們所熟悉的儒家、法家、道家、兵家、陰陽家等,不過四、五,其余的墨家、名家、雜家、農家、縱橫家等都隨著焚書坑儒或灰飛煙滅、或名存實亡。雖然今人對秦文化津津樂道,但這也不過是沿襲成王敗寇的慣常邏輯。人們經常說歷史是公正的,歷史不會忘記,其實這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說辭罷了。歷史由勝利者任意書寫,期間多有歪曲隱沒,這是歷史的卑劣,也是歷史的無奈。
貴族文化。文化者,文字、文書為其重要標志。早期的文字為統治者專有(如巫師、卜人),甲骨文乃殷王室占卜之用,是秘不示人的,秦漢以后文字書籍才逐漸走向大眾,居延漢簡中就有普通士兵的家書。但從某種角度講,讀書仍然是有閑人的消遣,文化是有閑階層的奢侈品,因此文化積淀和傳承的主要承擔者是文化貴族(或曰文化精英)。大隱隱于市,小隱隱于野。所謂“禮失求諸于野”,至少也是要有相當文化的隱士才行。而貴族文化應該是最純粹的民族文化。桃花源中的村民,不知有漢,無論魏、晉。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談何文化。三代培養一個貴族,靠什么培養?不是金玉裘衣的堆砌,而是靠文化熏陶。因此,歷史上貴族的消失往往意味著文化的消失和斷裂。周滅商,商朝的貴族或如箕子遠避朝鮮半島;或如伯夷、叔齊隱于首陽山中,不食周粟,絕食而亡;更多的則是被周王整族“分封”到各國諸侯,如魯國有“殷民六族”,衛國有“殷民七族”,晉國有“隗姓九宗”等(《左傳》),殷民大族被各諸侯同化,殷商文化也隨之斷裂消失。秦滅六國,也是將六國巨室貴族遷徙至關中乃至臨洮,六國的普通百姓如陳勝吳廣之流雖依舊不離故土,但六國的貴族被遣散了,六國文化也隨之散失。北魏孝文帝改革是歷史上著名的民族文化大融合,也是首先從鮮卑貴族的改姓氏、改語言文字,乃至風俗習慣入手,這是自覺的被同化。
古代的巴蜀文化。春秋戰國時期在今天的重慶和成都一帶先后建立了巴國和蜀國,秦滅巴、蜀,分別設立了巴郡和蜀郡。而現在,除了巴山蜀水等地名,以及“巴蛇吞象”、“蜀犬吠日”等成語外,也只有三星堆、金沙等遺址任后人憑吊了。巴蜀圖語有幾十個獨立的圖形文字,本來有可能發展為獨立的文字系統,但隨著秦統一文字而遭滅頂,至今還未被破解釋讀。李白曾經感嘆: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其實,對后人來說,豈止是開國何茫然,整個古代的巴國、蜀國、夜郎國、滇國等西南各民族文化都是一部混沌不清的歷史。春秋戰國時期,西南諸國文化與中原文化是橫向的斷裂,及至秦漢以后,更加上縱向的斷裂。以■人為例,春秋戰國時期就有■侯國,延續千年,明代遭中央王朝徹底滅絕。現四川宜賓一帶多有■道、■人寨、■人坡、■人壩等地名。至于■人文化具體為何物,只能從殘存的■人懸棺去揣度一、二了。
蹴鞠。2006年5月20日,蹴鞠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經國務院批準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蹴鞠”一詞,最早載于《史記·蘇秦列傳》,蘇秦游說齊宣王時形容臨淄:“臨淄甚富而實,其民無不吹竿、鼓瑟、蹋鞠者。”“蹋”即“蹴”,踢的意思。“鞠”,球,即古代的足球。漢代的《西京雜記》、《鹽鐵論》、《蹴鞠新書》、《劉向別錄》等文獻中都有關于蹴鞠的記載。蹴鞠在宋代獲得了極大的發展。施耐庵的《水滸傳》中,寫了一個因踢球發跡當了太尉的高俅。小說雖然在人物事跡和性格上做了夸張,但基本上是宋代的事實。成語“一蹴而就”可能也與蹴鞠有關。國際足聯也曾經認定中國古代的蹴鞠就是現代足球的發源。可惜這種蹴鞠文化在明清以后出現了大斷裂,不知所終,不然現在的中國足球何至于淪落到亞洲三流水平。
巖畫。巖畫是伴隨人類起源最為古老的一種文化,而巖畫在中國有著非常廣泛的分布,中國可以說是世界上發現并記錄巖畫最早的國家。但由于文化的斷裂,長久以來中國人對巖畫的認識極其有限,1982年版的《辭海》對巖畫的解釋為“刻畫在山洞的壁上或山崖上的圖畫。歐洲舊石器時代后期至鐵器時代早期的文化中常有發現,題材多為狩獵圖像和野獸、家畜形象。我國的新疆、甘肅、廣西、貴州、黑龍江等地也發現類似的巖畫,但時代不很清楚,一般都較晚。”20世紀80年代后期,中國的巖畫研究才開始走上了迅速發展的道路。以青藏高原巖畫為例,最早可追溯到公元前1000年,晚至公元7-9世紀吐蕃王朝時期。學者大多認為巖畫屬于薩滿教文化的范疇,巖畫隨著薩滿教的興起而出現,但巖畫的消失卻要早于薩滿教的衰亡。所以近代以來各地,特別是少數民族地區還廣泛存在著薩滿教,但巖畫文化的內涵卻已長久不為人們所辨識。
歷史上曾經興盛的一些文化或事物消亡斷裂了,使后人難以窺探其本來面目。也有一些文化或事物雖以不同形式殘存下來,但其本意卻被后人以訛傳訛,曲解得面目全非,甚至完全是南轅北轍,東漢的搖錢樹即是一例。搖錢樹曾較多地出現在四川及其周邊的東漢墓葬中,魏晉之后便迅速地銷聲匿跡。唐代以后搖錢樹一詞出現在文學作品中,譬如當紅的妓女便被老鴇視為搖錢樹。直至今天,搖錢樹仍然被當作典型的貨幣崇拜物。但如果是貨幣崇拜物,按道理應該風靡全國各地且歷久不衰,為何搖錢樹卻僅局限于東漢的四川及周邊地區?這是學術界難以回答的問題。事實應當是:東漢時期道教領袖張道陵、張衡、張魯在四川一帶傳播道教,借助于一段仙話(道教典籍《云笈七簽》中有明確記載,道仙所植錢樹上的銅錢隨搖隨生,用以救助貧困百姓),搖錢樹被認作是道教傳播者扶貧濟困的神樹。作為早期道教的重要法器,搖錢樹隨即被傳往早期道教的各個治化。搖錢樹的文化內涵一是宣揚修道成仙后的天界美景;二是傳達均貧富思想。搖錢樹是《太平經》所描繪太平、大正、平均、共樂的太平世道的形象體現。東漢末,張道陵之孫張魯據漢中,五斗米道大行,(五斗米道,以入教者需交五斗米入義倉,教徒各盡所能,各取所需,故稱五斗米道。陜西漢中與四川巴中之間的米倉山也應該以此而得名。)張魯在治下廣設“義舍”、“義倉”,置“義米”、“義肉”,過路者量腹取食,與搖錢樹有異曲同工之意并將其實踐化。及至曹魏攻取漢中,張魯北遷洛陽,不久仙逝,早期道教組織及教義等隨即散亂衰落,舊法不行,代表早期道教均貧富思想的神樹也隨之銷聲匿跡,幾百年后取而代之的卻是充滿銅臭味的搖錢樹,與東漢道教搖錢樹的精髓完全是南轅北轍。張魯實行的原始共產主義式的五斗米道曾被毛澤東所推崇并津津樂道,在大躍進時期號召黨內領導干部認真細讀《后漢書·張魯傳》,吃飯不要錢,人民公社及公共食堂大鍋飯即由此而來。
巨石文化。由于年代久遠普通人對巨石文化可能并不熟悉,但愚公移山的寓言故事在中國應該是家喻戶曉,耳熟能詳的。人類尚未有文字記載的史前時期,許多史跡是依靠神話傳說等口口相傳保留下來,期間經過不斷的加工潤色和編撰刪改,不免與原始史實相違,但其中的蛛絲馬跡依然能使后人窺見幾分真相。愚公移山等神話故事就折射出遠古時期巨石文化的身影。在古蜀國“五丁力士,能移山,舉萬鈞,”開山立石的同時;北山愚公亦在太行、王屋山下“率子孫菏擔者三夫,叩石墾壤,箕簸運于渤海之尾。”雖然說“子又有子,子又有孫。子子孫孫,無窮匱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見《列子·湯問》)但一方面寓言畢竟是寓言,世界上不會真有什么愚公會愚蠢到要去移山填海。另一方面,在華北地區乃至渤海灣一帶,倒確有許多遠古時期的巨石文化遺跡,而西周以后的人們,因不識巨石文化的真面目,才移花接木,編撰出寓言故事來解釋他們已經無法理解的先祖留下的巨石文化現象。夏商的勢力范圍北至山西和華北東北部燕山一帶,南至淮河長江流域,東近渤海,西至陜西。在這個范圍內多有巨石文化的神話傳說或遺跡發現。《史記·太史公自序》:“二十而南游江淮,上會稽,探禹穴。”集解引張晏曰:“禹巡狩至會稽而崩,因葬焉,上有孔穴,民間云禹入此穴。”此孔穴應為石棚之類。江蘇省銅山縣丘灣遺址發現商代的社祀遺址,遺址中心豎立著四塊未經人工制作的大石,深深插入地中。中間最大的略呈方柱形,高1米,寬、厚約0.23米,南、北、西三面各有一石塊以此方形大石為中心矗立,石塊周圍葬有人骨和狗骨。專家考證此處為商代的社祀遺址,也應屬于典型的巨石文化范疇。
從目前的資料來看,巨石文化遺跡在內陸地區以成都附近的古蜀文化和安寧河谷較為集中。成都市有天涯石街、大石路、支磯石街、武擔山、石筍街、五塊石、五丁擔石、地角石、石鏡、石馬、石犀寺、新繁的“飛來石”等眾多的歷史地名都與巨石文化有關。直至近代,其中的大部分實物猶存。從成都平原的地形地貌來看,本地為岷江和沱江沖積平原,原本是沒有巨型石塊的,遺留下來的巨石遺跡無疑都是人工長途搬運而來的,應屬于典型的巨石文化。其類型以立石和石棚為主,其作用應該以墓志為主。而成都平原與大石文化有關的古代傳說、歷史地名和文化遺跡也特別豐富。但魏晉以后的人們對于遠古遺留下來的巨石文化已不甚了了,或稱為石筍、或稱為犀石(石牛),或名為蜀妃闕,或曰五丁石門,等等,并且附會于各種傳奇。典型的如五塊石,原在成都西南郊青羊宮東南,相傳為古蜀國墓志,數十年前其石尚存,據《四川總志·山川》記載,“石有五塊,(各)高一丈”。《古今圖書集成》卷一四:“五塊石。(成都)府城治南萬里橋之西有五石相疊,高一丈余,圍倍之。”今天在成都市火車北站西側仍有“五塊石”這個地名。另據20世紀80年代地名普查后編輯出版的四川各市縣《地名錄》來看,在雙流、彭州、威遠、安岳、樂山、丹棱、萬縣、宜賓、營山、達縣、大竹等十多個縣市均有“五塊石”地名。此類地名因歷史遺跡五塊石而得名。為什么在四川及周邊的很多地方曾經有這么多的地名叫“五塊石”呢?其實,熟悉古代巨石文化的人就很清楚,五塊石就是遠古巨石文化中的石棚遺跡,只有石棚才至少為三塊或五塊大石搭建而成,較完整的石棚應該就是用五塊巨石搭建而成,在遼寧等地的巨石文化遺跡中不難見到這類石棚遺跡。只是因為年代太過于久遠和人類生產、生活的影響等緣故,現在人口稠密的四川盆地已難以見到這種石棚遺跡了。成都市區內有著名的石室中學,相傳因漢代的文翁石室而得名,這同樣是由古蜀國時期的石棚遺跡演變而來。此外還有石筍,《蜀王本紀》有:“天為蜀王生五丁力士,能遷蜀山。王薨,五丁輒立大石,長三丈,重千鈞,號曰石筍,千人不能動,萬人不能移。”今成都市三洞橋附件仍有石筍街的地名。
除成都附近大石遺跡較為集中外,在四川其他地區也同樣有許多巨石文化的遺跡和傳說。例如,據《蜀本紀》、《淮南子》等古籍記載,“禹本汶山廣柔縣人也。生于石紐,其地名刳兒坪。”故有“禹生于石”的傳說廣泛流傳。在南充市南部縣禹跡山上有禹跡石。《蜀中名勝記》等書記載,在內江縣下有:“石筍山,治東南七十里,有石筍者三。下圓上銳,聳峙漢表。”南溪縣下有:“乞子石,在馬湖南崖東,有二石,夾青衣江,樹對立,如夫婦。”永川縣下有:“縣有蓮池壩,二巨石崇聳欲合。”綦江縣下有:“瀛山,其上有白云觀,觀前石筍參天。”大竹縣下有:“雁平里有七石,參差并立,若碑林然。編戶西里有亢谷,石長數丈,高五尺,厥形若鰍。”《太平寰宇記》卷八三:“石新婦,在劍閣上。《蜀記》云:‘昔有人遠征,妻送至此,大泣,不忍歸,因化為石。”
是什么原因促使大石墓的建造者在生產力水平還相當低下的情況下,花費這樣大的人力物力來建筑這種巨大的墓室呢?其實這是一種大石崇拜現象,這種現象在世界的古代民族中并不少見。西歐、日本都有這類大石崇拜的遺跡。在我國遼東半島,也有一種相似的大石崇拜遺跡——石棚。四川人的祖先之一—古蜀人,也是大石崇拜者。除了古蜀國的五丁開山之外,更為人們熟知的就是大名鼎鼎的北山愚公了。愚公移山與五丁開山的神話傳說,均是典型的遠古時期巨石文化的折射和產物。而從禹生于石,身后葬有禹穴和“啟生而母化為石”等傳說和史跡可以推斷出,夏朝應該是我國古代巨石文化的鼎盛時期,直至商代依然有以巨石為社祭的習俗,西周以后巨石文化迅速銷聲匿跡,及至春秋戰國以后,人們對巨石文化已逐漸生疏。
在中國曾經占統治地位達三百余年的滿族文化隨著滿清王朝被推翻也被基本滅絕。民國初,伴隨著驅逐韃虜的口號,各地都曾經有過驅逐滿人,甚至大規模屠殺滿人的行為。這一段史實現在卻無人去考證。想來當初滿人入關,曾經有過揚州十日等屠城,以及留發不留頭、留頭不留發的悲慘一頁。因此,漢人如何驅殺滿人也就無人追究了。曾經在西至新疆,南至廣東的廣袤國土都有滿族人集中聚居的城垣,大多以滿城為名,滿文也曾在清代成為官方文字。而現在除了各地殘存的滿城城垣之外,也就是旗袍和滿漢全席算是滿清文化的殘存了。
辛亥革命以來,先有白話運動、五四運動,打倒孔家店,全盤西化;1949年以后又全盤學習照搬蘇聯,思想改造,到了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徹底革文化的命,其結果是只有革命,沒有文化。破四舊,砸爛封資修,儒釋道乃至各種民間宗教習俗等所有傳統文化都被掃蕩一空。浩劫過后,悠久的民間文化、民風民俗基本上被斬草除根。過去在民間廣泛祭拜的土地神、山神、河神、海神、樹神、社神、城隍、媽祖、祖先崇拜乃至世代傳承維持了鄉村秩序幾千年的文化傳統,現在除了人們趨之若鶩的財神之外,其他基本上都杳無蹤影,在傳統文化方面真正做到了史無前例的大斷裂。現在回過頭來,只有勉為其難地去搶救發掘劫后殘存的文化遺產。而所謂的文化遺產大多只能是存于文化遺產公園中和學者書齋里的文化化石了,至少在漢族地區已經很難見到傳統意義的土地廟、城隍廟、山神廟之類的民間文化了。從文化史的角度講,大量消亡的文化不正是意味著文化斷裂嗎?過去人們做事總還會有所忌憚、避諱,有族規家法等禁忌;有所謂人在做,天在看;白天不做虧心事,夜晚不怕鬼敲門。現如今不敬天地祖先,也不信鬼神,和尚打傘無法無天,道德信仰淪喪到肆無忌憚,這不正是文化斷裂帶來的惡果嗎?倘若人們還相信萬物有靈,相信樹神、土地神等,大躍進也不至于將森林樹木都砍伐殆盡了。現代的中國人最缺乏的是信仰,這正是幾千年傳統文化斷裂后人們痛定思痛的醒悟。
被斷裂的中國文化以上僅舉數例,無疑是掛一漏萬。其他消失的文化如吳越文化、西域文化、東胡文化、匈奴文化、鮮卑文化、草原文化、西夏文化、象雄文化、古格文化等,舉不勝舉,此處不再一一贅述。
雖然說文化是動態的,如同人的血液一樣,需要不斷地推陳出新,吐故納新。但民族文化乃一個民族能夠繁衍生息并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根基,而文化底蘊的厚重同樣需要長期的積淀傳承。從中國文化的斷裂看人類文化發展史,恰如熊瞎子掰苞谷一樣,走一路丟一路。誰也無法說清楚,被遺棄斷裂的文化中哪些是可有可無的雞肋,哪些又是彌足珍貴而卻無法挽回的瑰寶。陰錯陽差,時運使然。時至今日,西方的消費文化更是席卷全球,迅速地吞噬著世界各民族延續千年的傳統文化,是福是禍,已漸露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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