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及

孫道榮

看電影，一部新上映的大片。很多人是排了很長時間的隊，才買到票的。故事臨近結尾。有人已經站了起來，開始退場。但影片并沒有結束，主題音樂還在響著，很好聽的旋律；演職人員的字幕才剛剛打出，中間還穿插著一些拍攝花絮什么的。更多的人站了起來，退場，一邊往門外走，一邊扭頭張望。沒有幾個人有耐心等到“the end”，雖然那可能只是一兩分鐘的時間。大家都迫不及待地離場，似乎有什么急迫的事情等待著他們似的。可是，奇怪的是，大多數人走出影院的大門之后，卻并沒有急急地走開，而是站在門口，閑聊著電影的內容。他們寧愿這么站著回味，也等不及把電影的最后一幕看完。

看演出也是如此。無論多么精彩的演出，總是未及演員謝幕，就有人急匆匆地站起來，開始離場。等到大幕重新拉開，全體演員出來向觀眾謝幕的時候，劇場內早已亂糟糟一片，過道上擠滿了爭先恐后退場的人們，沒有幾個人在意舞臺上頻頻致意的演員，他們等不及了。我不知道舞臺上演員們的感受，那一定是特別的令人垂頭喪氣吧。

每次坐飛機，我都會有一種壓迫感，這感覺來自飛機降落的那一刻。飛機還在跑道上滑行，廣播里反復地提醒著乘客們飛機還沒有停穩(wěn)，請不要站起來，請不要走動，請不要打開行李架，請不要打開手機。但一點用也沒有，一個乘客站了起來，又一個乘客站了起來；一個乘客打開了行李架，又一個乘客拿出了自己的行李；一個乘客站在了過道上，又一個乘客擠了進來；幾乎所有的乘客，都打開了手機……在飛機停穩(wěn)，機艙門打開之前的幾分鐘，總是飛機上最混亂的時刻，大家擁擠著走下飛機，仿佛時間無比緊迫，一分一秒都等不及了。然后，所有的乘客又都擁擠在行李出口，等待著傳輸帶將他們的行李運過來。他們明知道會在這兒等待行李，也不愿意遵守秩序，在飛機上多待一秒鐘。

火車更糟糕。火車還沒有進站，車廂里的乘客，都已經全部站了起來，拿好了自己的行李，擠到門口或過道上，迫不及待地等待下車。火車停車的慣性很大，在“哐當哐當”的剎車聲中，人們東倒西歪，前后搖擺晃蕩，很不安全，但這絲毫也不能阻止人們第一個跳下車的決心。事實上，第一個匆忙跳下車的，與最后一個從容走下車的，其間絕不會超過兩三分鐘，但是，大家都等不及了。

每年我都會參加幾場朋友、同事的婚宴，每參加一次，我就會為新人尷尬一次，遺憾一次。豪華的酒店，豐盛的酒宴，溫馨的場面，浪漫的時刻，滿座的親朋，一切都預示著這將是一場值得永久紀念的婚禮，可惜，我至今所參加的婚宴，競沒有見到一場是善始善終的。經常菜還沒有上齊，新人還在挨桌敬酒點煙，就已經有人站起身，揣上喜糖，告辭了。等到新人端著酒杯來敬酒時，酒桌上的座位，已經空出了好幾個。最尷尬的一次，是參加一個朋友的婚禮，我坐的那一桌都是新娘的同事，新郎新娘來敬酒時，堆滿了菜肴的酒桌邊，只剩下了我和另外兩個朋友，新娘的笑容，無比尷尬，無比落寞。

不知道為什么，現在的人們，越來越急迫，越來越浮躁，越來越焦慮，人們總是迫不及待，總是神色匆忙，似乎一分一秒也等不及了。我不知道是什么在如此急切地催促著人們，但可以肯定的是，絕不是時間。從容一點吧，等等我們的心。

（原載于《齊魯晚報》）

賞析 王淦生

這篇隨筆《等不及》，通過對一系列典型事例的描述，揭示出國人的急迫、浮躁、焦慮的生存狀態(tài)。

無論是藝術欣賞，還是交通出行，甚至包括親朋間的交往，大家似乎都處在一種“寧搶三分，不停一秒”的狀態(tài)中。盡管，這些“搶”回的時間最終還是被我們無聊地消耗掉。其實，這當中最根本的原因正如作者所言：“絕不是時間。”這種浮躁和焦慮的根源我以為不外這樣三個方面：一是激烈的生存壓力與職業(yè)競爭使人們不敢不快，二是高科技和信息產業(yè)的發(fā)展導致人們盲目求快，三是畸形的快餐文化的影響使人們被那種“快生活”裹挾。

記得張中行老人曾說過一句話：速度快了，詩意就少了。在生活水平較昔日有了大的提高、物質條件比過去有了大的改善之后，我們不妨將物質的東西看得淡一些，讓生活過得優(yōu)雅從容一些，讓自己更詩意紳士一些，這樣我們的生活品位才會得到一個大的提升前段時間發(fā)生的動車事故，近段時期屢發(fā)不止的高速車禍，以及此起彼伏的飆車案……是否都與“求快”有關？那幾秒、幾分、幾小時真的就比生命重要？人們真的該“從容一點”了！

慢慢走，等一等靈魂。這是另一個古老民族——猶太人的箴言。猶太人的生存壓力和危機感應該說都不亞于我們，可人家懂得一味求快會使靈魂缺席，我們?yōu)槭裁淳筒幻靼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