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歲月：門里門外的愛情

如今的年輕人談戀愛，是非常的熱情奔放，拉手、親吻甚至是性的接觸已經是很普遍的事情。但在幾十年前，年輕男女談戀愛都沒有牽過手，見面說話都是羞羞答答。但仔細回想起來，那時候的愛情才令人回味良久。

我的朋友李書林是畢業于重慶市某重點中學的“老三屆”高中生，本該上大學，可惜生不逢時。22歲那年，他下鄉來到千里之外的大巴山。3年后，公社推薦他上大學，卻因家庭出身“黑五類”而被拒之門外，招工也遭遇到同樣的尷尬。后來縣文教局招教師，他被選中，留在山區做了一名中學教師。

李書林是全縣屈指可數的理科全能教師，處事卻很低調，在人前總是一副謙虛謹慎的樣子，加上他性格內斂，少言寡語，誰也不得罪，是學校出了名的“好好先生”。

一門心思鉆研教學的李書林，到了而立之年仍是獨身一人。幾位熱心腸的老師對他的個人問題沒少操心，給他介紹的不是農村婦女干部，就是讀過幾年書的漂亮村姑，可他一個也沒瞧上。一位跟他年齡差不多，已有3個娃的本地老師說：“討婆娘又不是皇上選妃子，別太挑了，只要能傳宗接代就行了。”李書林卻不想簡單將就，他心里早有“一桿秤”，那就是非女知青不娶。

1975年暑期，全區組織教師集訓，李書林與女知青老師卓亞芳在教研會上相識。兩人都擅長數學，聊起數學來總是滔滔不絕。一個月的集訓結束，兩個人也擦出了愛情火花。

李書林終于有了戀人，幾個男老師紛紛獻計獻策。

“李老師得抓緊啊，不能再挑三選四了。”

“談戀愛也得講攻略，只要生米煮成了熟飯，自然水到渠成。”

李書林心想，才跟人家好，就打起歪主意，非君子所為。再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談戀愛還得像解二元一次方程那樣一步一步地來。

兩人教書的學校相隔四十幾里路，李書林心疼女友，主動擔起了翻山越嶺的事。每到周末，他便兩頭走夜路。星期六黃昏出發，到卓亞芳教書的清溪小學已是晚上10點。星期一凌晨4點再從清溪小學啟程，趕回學校上課。

起初，兩個人一直恪守著一條原則：絕不越雷池一步。接觸幾個月后，漸漸有了感情，雙方繃緊的弦也慢慢松弛下來。

一個星期天的晚上，兩人不知不覺聊到夜半雞鳴。卓亞芳一看表，還有一個小時又要分手了，心里一陣酸楚，流下一串淚珠。李書林趕緊掏出手帕為卓亞芳擦淚。望著眼前的人面桃花，他的心狂跳不止，本能的沖動讓他失去了理智，突然捧住卓亞芳的臉狂吻起來。啪！卓亞芳一記耳光打得李書林半天沒回過神來：“你為什么打我？”

“原以為你是個作風正派的人，沒想到這么下流無恥！”卓亞芳氣得跑了出去。

李書林后悔不該一時沖動，違反了原則，趕緊向女友負荊請罪。“今天我倆得訂一條協議。”卓亞芳說，“以后你不能再做出格的事，否則一刀兩斷！” 李書林當即承諾：“我保證，以后不再傷害你了。”

從此，這條君子協定就像一道屏障，把兩人隔在了門里門外。白天兩人在屋里聊天，門必須敞開，有人路過看見的也是兩個正人君子。吃過晚飯，卓亞芳就把自己關在門里，絕不允許男友再跨進屋。李書林只好待在男宿舍里守著孤燈胡思亂想。

一個深秋的晚上，山風蕭蕭，不時襲來陣陣寒氣。卓亞芳把李書林推到門外：“該休息了。”李書林依依不舍：“我還有話要對你說。”卓亞芳一咬牙，還是把門關上了。李卻在門外較起真來：“你不開門，我就一直站在門口為你站崗放哨。”卓亞芳每每想起被男友狂吻的那一幕，渾身就起雞皮疙瘩，豈能讓他再得寸進尺！

隔了一會兒，門上忽然傳來幾聲響動。卓亞芳以為是山風拍打門的聲音，再一聽，好像是門栓在響。她觸電般跳下床，只見門外有一根樹枝在撥動門栓，她立馬明白了是誰干的，也不吱聲，死死頂住門栓。門外卻不甘心，樹枝仍在晃動。撲嗤！門外突然笑出聲來。卓亞芳怒不可遏，打開房門：“今晚你究竟安的什么心？還像一個為人師表的教師嗎？簡直就是一個流氓！”

門外的李書林本想跟女友開個玩笑，誰知這個幼稚的舉動竟讓卓亞芳產生了誤會。幾天后，他收到了卓的絕情信：“沒想到你的資產階級思想如此嚴重，看來我倆不是一路人，只好分道揚鑣。”李書林再一次為自己的過失懊悔不已。連夜趕到清溪小學，卓亞芳二話不說，直接把他擋在了門外。

“喜歡上一個姑娘，你會心甘情愿地追隨她一路同行。你就像這條直線外的一個點，必須通過那一點，畫出另一條直線與她保持平行。否則，即使有短暫的相接，仍然會與她失之交臂。”當晚，李書林痛定思痛，在給卓亞芳的信里寫下了這段感悟。

為了挽救瀕臨決裂的愛情，李書林搬來了援兵——和他一個學校的女知青教師夏雪。夏雪和卓亞芳原是同班同學，兩年前曾在一個學校教書，關系要好，這次義不容辭地當起了調解員。經過夏雪一番苦口婆心的勸說，卓亞芳又一次原諒了李書林。夏雪當場出了個“餿主意”：“李老師不如寫份保證書，表示你的誠意。” 李書林果然認認真真地寫下了一份保證書。

后來，卓亞芳把這份保證書一直壓在箱底，成為制約男友的“殺手锏”。

3年后，在經歷了這段磕磕碰碰的感情磨合后，兩個人的愛情也逐漸演變為正式婚姻。1978年春節，這對有情人終于在大巴山扎根安家，并將他們的才華和畢生精力都貢獻給了山區的教育事業。

（魏正玉，畢業于重慶市大坪民中初67級2班，1969年下鄉在四川省通江縣長樂公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