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海岸旁的幸福

九四三

旅行總是能讓我遇見形形色色的人，和各式各樣的觀念擦出火花，這也是我深深著迷于旅行的原因。

去年我在進行環歐之旅時，在法國南部蔚藍海岸“尼斯”這個美麗的城市遇見一位相當有趣的法國女性瑪麗，她是一位單親媽媽，擁有心理學碩士學位，卻辭去高薪工作到NGO（英文non-govermental organization的縮寫，意為不以營利為目的的非政府組織，或稱民間公益組織——編者注）上班。為了擁有更多時間照顧孩子，她一周只上班三、四天，因此這份兼職的薪水并不是很高。但厲害的是，她不但有能力獨自扶養兩個孩子，繳房貸、車貸，而且孩子永遠有玩不完的玩具和看不完的書，家電設備也一應俱全。更神奇的是她家里的電視、計算機、兩臺大冰箱、烤箱、咖啡機、果汁機、各式家具、娃娃車、腳踏車、滿坑滿谷的玩具……竟然沒有一樣是花錢買來的。

瑪麗能不花半毛錢讓她的孩子物質生活不虞匱乏，全因她是環保實踐者，平常接收朋友搬家或裝潢后汰換的舊家具，有時她會開車到一些富人居住的小區挖寶。那里的居民會把家里清出的舊計算機、舊玩具等放在定點位置上，讓需要的人自由拿取。瑪麗不但搬回自己需要的用品，也會撿一些還堪用的家電回來修理，修好了再放到網絡上，讓需要的人免費索取。她說這樣等于是幫地球做一些事情，如此一來，很多人不必動不動就買新的東西，也可以減少消耗地球的資源。

不僅如此，收入并不豐厚，卻十分慷慨的瑪麗，竟然還讓兩個沙發沖浪客長期住在家里。最早是讓來尼斯找工作的英國小子錢寧借宿幾天，后來錢寧愛上一位到法國實習的波蘭女孩安雅，瑪麗竟也同意讓安雅一起住進家里。

為什么愿意讓兩個素昧平生的外國背包客在家里借宿好幾個月？原來錢寧和安雅也是環保實踐者，不但自己的空間打理得十分干凈，還每天主動幫忙照顧瑪麗的小孩，并分擔出門購物等雜事，五個人每天開開心心地生活在一起，瑪麗當然樂得多了兩位無血緣關系的家人，還每天替出門工作的錢寧和安雅帶便當。

通常一般人對法國人的刻板印象就是奢華浪漫，然而我卻在這位樸實的法國女性身上看到了如何實踐老祖先“物盡其用”的智慧，不僅讓她節省了不少金錢，也給她帶來毫不貧瘠的物質生活。此外，我也體會到這種樂于分享的觀念，正是帶給她幸福家庭生活的來源。

在臺灣，有兩個以上孩子的家庭，小孩搶玩具通常都是司空見慣的事，不是搶輸玩具淚眼汪汪地向大人告狀，就是兩敗俱傷地誰也不讓誰。因此當我借宿在瑪麗家時，驚訝地發現她的兩個兒子從來不因搶玩具而吵架，驚訝之余不免相當好奇：這位單親媽媽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要知道，大人會在客人面前裝恩愛，小孩卻不來這套，要哭就哭，要吵就吵。尤其瑪麗的小兒子才一歲多，更是處于隨心所欲、哭笑都難以控制的年紀。瑪麗要如何讓家里兩個皮小子維持秩序呢？我心中推想，這應該是因為他們每天看到媽媽樂于與他人分享的大方習慣，耳濡目染之下，在他們的觀念里，自然而然會覺得“分享”是理所當然的，我的可以是你的，你的也可以是我的；當弟弟想玩哥哥的玩具時，哥哥知道等弟弟不玩時就可以拿回來玩，因此總是有求必應，任由弟弟拿走手上的玩具。當哥哥想玩弟弟的玩具時，哥哥也知道要等弟弟不玩時，玩具自然都是他的了，兩人不會因為互搶玩具而哭鬧不休。

其實人類的行為古今中外皆然，遠古的人類為了飲水獵物大打出手，現代國家則為了爭奪石油等資源而不惜動用武力，或許有人會說，那是因為地球的資源有限，所以才讓許多人搶成一團。其實，問題不是出在資源太多或太少，而是人們是否有“共享”的觀念，如果大家都秉持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給了你我就匱乏了”的概念，那么無論資源是多是少，永遠吵不完，世界和平的一天也永遠不會到來吧。

雖然法國蔚藍海岸的海水的確藍得極美，但尼斯這個美麗城市最令我難忘的卻不是那藍得令人驚嘆的海水，而是住在海邊一戶單親媽媽的快樂家庭：曾經擁有高薪，卻認為陪伴家人更重要；沒有血緣關系，卻是快樂的一家人；兩個正值調皮年紀的兒子，卻從不為玩具爭吵打架。我無力遍覽群書研究全世界的戰爭史，探討人類世界難以和平的終極原因，卻在這間小屋向這位單親媽媽的孩子們學到一堂“共享才有和平”的一課。

（雨濤摘自《皇冠》2012年11期）

責編：周正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