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知視野下法漢學習詞典多等值詞譯義問題研究*

●廣東外語外貿大學 黃芳

上海外國語大學 姚嵐

認知視野下法漢學習詞典多等值詞譯義問題研究*

●廣東外語外貿大學 黃芳

上海外國語大學 姚嵐

法漢雙語詞典中常見的多等值詞譯義方式雖可以起到補充或交叉對釋的作用,但目前各大詞典普遍存在提供等值同義詞過多,各等值詞之間并非真正的等值關系的問題。從認知語義結構角度來分析,問題存在的原因在于以下幾個方面:一、單一映射;二、片面映射;三、分割映射;四、上下位映射;五、同源語交叉映射;六、多義義項合并。本文從認知語義角度出發,分析多等值詞釋義的認知語義結構與映射過程,指出多等值詞譯義要解決存在問題,應正確分析源語語義結構,達到源語與目的語之間的合理映射,才能做到準確、簡潔釋義。

多等值詞,認知語義結構,映射,問題

一、引言

雙語詞典的翻譯并不等于普通的翻譯,譯語中的釋義并不是單純地把源語中的釋義全文照譯出來就功德圓滿,而是要求詞典編纂者先行理解源語的涵義,然后把譯語中的對應詞找出來(張柏然,1993:48)。

多等值詞譯義方式是法漢雙語詞典中常見的譯義方式。通過對目前國內出版的中國法語學習者常用的各類法漢詞典(如《拉魯斯法漢雙解詞典(2001版)》(以下簡稱《拉魯斯雙解01》)、《新世紀法漢大詞典(2005版)》(以下簡稱《新世紀法漢05》)、《新編法漢漢法詞典》(2000版)(以下簡稱《新法漢漢法00》)、《新法漢常用詞詞典》(2007版)(以下簡稱《新法漢常用07》)、《精選漢法法漢詞典(新版)(2000版)》(以下簡稱《精選漢法法漢00》)、《新法漢小詞典》(2007版))進行調查,我們發現這些詞典近一半的源語詞目提供的目的語等值詞均為兩個以上。這些多等值詞之間往往存在同義或近義關系,如:“nicher:筑巢,搭窩”。

提供多個等值詞往往可以起補充或交叉對釋的作用,有時也是為了避免一詞多義可能引起的誤解(黃建華,1987:181),如:“machinal機械的,無意識的”。在對“machinal”譯義時,若加上等值詞“無意識的”則可限定“機械的”一詞的涵義,以免“機械的”被誤解為與真正的機械設備有關的。此外,多等值詞譯義還可以為詞典用戶提供翻譯的選擇。在不同語境下對同一語詞的翻譯往往有所不同。多等值詞在一定程度下為翻譯提供了靈活多樣的翻譯詞。

然而通過對前述這些法漢雙語詞典詞條的譯義進行隨機抽樣調查和對比分析,我們發現,由于意義上的細微區別,目的語多等值詞中的某些等值詞并不能反映源語詞目的全部意義,甚至錯譯了源語詞目的本來意義。詞典若提供多個不合適的多等值詞,容易造成學生在查閱詞條后于實際的語言使用中產生偏誤。

本文從語詞認知角度探討法漢雙語詞典多等值詞譯義方式存在的問題,試圖得出雙語詞典多等值詞譯義的最佳方式。

二、多等值詞譯義的認知語義結構分析

雙語詞典的譯義由源語認知語義框架出發,通過構建源語認知結構形成目的語語義域。目的語譯義因與源語意義具有共同認知語義結構而關聯,是通過認知聯想映射和投射所產生的層創結構圖式概念化的結果,即由目的語重新構建的被釋義詞的語義認知結構。(章宜華,2007:299-300)

雙語詞典目的語多等值詞是對同一個源語詞目進行的譯義,是以源語詞目為中心,分別進行等值映射得到的目的語等值詞。因而這些等值詞之間的關系也應該是具有共同語義認知結構,語義上存在等值或近似等值關系的同義詞關系。多等值詞譯義的實質是同義詞譯義。

多等值詞與源語之間的語義結構關系可剖析如下(設定A為源語詞目,B1為等值詞1,B2為等值詞2,B3為等值詞3,B4為等值詞4):

通過對源語詞目A分別進行四次認知聯想映射,A1與B1、B2、B3、B4之間得到分別的等值關系。用公式來表達如下:

若A1(源語詞目)≈B1(等值詞1)

A1(源語詞目)≈B2(等值詞2)

A1(源語詞目)≈B3(等值詞3)

A1(源語詞目)≈B4(等值詞4)

……

則A1≈B1≈B2≈B3≈B4

這其中經歷了四次由源語到目的語的映射過程。即A1→B1,A1→B2,A1→B3,A1→B4。等值詞B1、B2、B3、B4應是對A1的語義認知結構的完全映射。而B1、B2、B3、B4之間的關系也應為同義或近義關系。

目前多數詞典的多等值詞譯義方式違背了上述映射機制,常常出現映射不對稱現象,具體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一、單一映射;二、片面映射;三、分割映射;四、上下位映射;五、同源語交叉映射 ;六、多義義項合并。以下分別說明。

三、從認知角度分析法漢雙語詞典多等值詞存在問題

3.1 單一映射堆積同義詞

某些等值詞未經過對源語詞目的分別映射與認知聯想而形成新的語義結構,而僅靠單一映射求得某一目的語等值詞,再通過對該等值詞補充同義詞的方式得到多個等值同義詞。而所謂的同義詞僅僅是替換一兩個字,導致同義重復,不能為翻譯提供更多選擇,造成閱讀空間的浪費。

例1:“ébahissement.極度驚訝,極度驚異,驚愕”(《拉魯斯雙解01》)

B1→B2“極度驚訝”和“極度驚異”表述意義相差無幾,內容上僅相差一個字,卻多占據四個字的篇幅,造成信息冗余。

3.2 片面映射聚集相似語詞

3.2.1 B1、B2發生較大語義偏差

很多目的語多等值詞之間看似意義相似,實質上并無等值關系,在意義上存在很大差異。A1→B2,A1→B3,A1→B4的等值過程并不是通過對A1的映射得到,而是通過B1與B2、B3、B4的同義關系間接得到A1與B2、B3、B4的關系。由于同義詞之間的差異,這種間接等值關系可能導致各等值詞與源語間的語義認知結構的不同構而出現意義的偏差,甚至導致B2、B3或B4完全不能反映A1的本來意義。

例2:“furetage:到處搜索,東張西望,到處打聽,到處探聽”(《拉魯斯雙解01》)

等值詞B2“東張西望”和其他三個等值詞之間有較大差異。“東張西望”指的是到處看,而其他三個等值詞則除了有“去各處”之意之外還有“查詢”之意,和原意比較相符。而“東張西望”的譯義則與源語含義相差較遠。

例3:“barraqué,e〈俗〉長得魁梧的,粗壯的”(《拉魯斯雙解01》)

據Le Petit Larousse 2010釋義:“baraqué”的意思是“de forte carrure”(肩膀強壯的或結實的)。而“魁梧”在《現代漢語詞典》中的解釋則為:身體強壯高大的。“baraqué”一詞并無“高大”之意,因而“魁梧”譯義與源語意義偏差較大。

其他類似例證還有:

例4:“largeadv.2從寬地,粗略地,放寬地”(《新法漢小詞典》)

3.2.2 B1、B2發生較大文體意義偏差

多等值詞釋義方式就其語義認知結構而言,實質是源語空間的不同意義成分通過認知聯想映射投入目的語空間,其附著性情感意義成分隨著主題元素一起參與概念的映射合成,分散映射,構成緊密的內部語義網絡。

在對源語的釋義過程中,方言、俚語、行話、專業術語、口語、書面語等限定修飾語義的文體色彩等附屬語義信息也參與到源語的認知聯想映射,并合成為目的語的認知語義結構。詞典編纂者在提供多等值詞時若忽視文體信息的認知聯想映射,混淆目的語多等值同義詞之間的細微差別,將使目的語的認知框架變得不完整,造成同義譯義不正確和詞典使用者對語詞釋義和用法的疑惑,并導致二語習得者對源語詞匯使用的偏誤。

例5:“cajou槚如堅果,腰果”(《拉魯斯雙解01》)

專業詞匯(槚如堅果)與常用詞匯(腰果)并存,且專業詞匯對于目的語母語學習者來說也屬于難詞。

例6:“frire油煎,油炸,油氽”(《新法漢常用07》)

方言詞匯(油氽)與常用詞匯(油煎,油炸)并存,且方言詞匯對于目的語母語學習者來說也屬于生僻詞。經筆者對某大學大二本科法語專業兩個班共58個學生進行測試,結果只有一個學生大概知道“氽”的意義,而且100%的同學不知該詞如何發音。

3.3 語義分割映射

源語是a+b,卻拆分為a、b。該種做法割裂了語義整體網絡,分別截取A1語義結構中的部分義素求得各等值詞,這顯然無法反映A1的整個語義網絡,導致某些義素的缺失或差異,而使等值詞的譯義不能實現真正意義的對等。

例7:“terrine肉糜,魚醬,蔬菜泥”(《拉魯斯雙解01》)

“terrine”指的是以方形陶罐或金屬罐盛放的以肉或魚為主的肉凍,會佐以蔬菜作為配料,常切為片狀食用(見Le Petit Robert 2012釋義)。而該釋義中將肉與蔬菜分隔開來釋義,讓讀者誤以為“terrine”可以表示為這三種食物中的任何一種。

3.4 上下位映射

例8:“tripe:1.pl.(動物的)腸;(供食用的)腸,下水,牛羊肚子”(《新世紀法漢05》)

根據Le Petit Larousse 2010的釋義,“tripe”指的是動物的肚子和腸子。而根據《現代漢語規范詞典》對于“下水”一詞的釋義:用于制作菜肴的禽畜內臟(內臟指人或動物胸腔和腹腔內的各種器官的統稱,包括肝,心,膽、胃、腎、脾、腸等);某些地區專指其中的肚子和腸子。由此可見,源語詞“tripe”是目的語等值詞“下水”的下義,是“牛羊肚子”的上義。

3.5 交叉映射

混淆不同詞類的同源語之間的意義差異。

例9:“échauder用熱水燙洗,用開水燙”(《拉魯斯雙解01》)

源語詞目“échauder”義素分析:1.動作;2.開水;3.燙

利用熱水和開水的近似度加注另一譯義,然而并非完全映射,出現本質的偏差。

“熱水”和“開水”是存在差異的近義詞,“熱水”可能達到沸騰,也可能沒有達到沸騰,而“開水”是達到沸騰溫度的水。而根據Larousse單語詞典提供的釋義:plonger dans l’eau bouillante,此處應為開水義。譯者受了源語詞目“échauder”中隱藏的詞目chaud(熱)的影響,誤以為“échauder”也有熱水的涵義,因而造成了誤譯。

3.6 義項合并映射

源語是a、b分立的兩個義項①a、②b,卻合并為一個義項a,b或a+b?；煜肆x項之間的差別,置于同一個義項釋義,雖有相同義素,貌似同義詞,但意義分別較大,實則不同義項之間的混用。

將不同義項譯義劃歸于同義義項,視之為同義詞。實質是未能正確分析源語的認知語義結構,造成A1→B2、A1→B3的映射不對稱。

例10:“citernef.2油罐,油罐里的油;酒罐,酒罐里的酒”(《拉魯斯雙解01》)

油罐和油罐里的油的概念應該分義項釋義。這其中有轉喻的用法,即油罐代指內容。

例11:“prétendre 1.想要,愿意,要求”(《精選漢法法漢00》)

根據Le Petit Robert 2012對prétendre的釋義,我們發現,“想要”(vouloir)和“要求”(demander)是其分立的兩個義項(義項2和義項4),而“愿意”則不在“prétendre”的義項中,屬于詞典編者根據“想要”而衍生出的另一等值詞,是對源語詞目的誤譯。

其他應分開義項釋義的例子還有:

例13:“lassitudef.2.厭倦,厭煩;灰心,泄氣,氣餒”(《新法漢小詞典》)

四、如何處理多等值詞譯義問題

雙語詞典編纂者在對源語進行釋義時,應該在充分理解并正確構建源語詞目語義框架的基礎上,識別源語詞目的意義,以理解和表達意義為出發點,利用語義的限制或選擇條件來確定被釋義詞在源語語詞的交際模型中的分布特征和功能作用,從而確定源語詞的意義表征;然后以源語的交際模式和語義結構為觸發介質對目的語進行認知聯想,尋求目的語相應語詞的原型交際模式,最終通過語言的映射對目的語的對應圖式進行概念化處理,將其轉換為目的語的釋義模型,正確表述語詞的意義(章宜華,2007:301)。

多等值詞釋義是雙語詞典釋義的一個主要方式,也需遵循認知語義框架理論原則。在進行雙語詞典編纂時,在對目的語進行認知聯想的過程中,應尋求能正確表達源語的認知模式。在認知語義結構框架下采用同義詞釋義的方式對詞目進行釋義應嚴格根據源語詞目的認知語義框架來進行合理的對稱映射,尋求目的語與源語在各個層面的一致,構建目的語認知語義框架,而不是靠尋求目的語同義詞方式獲得等值詞或通過部分對等方式求得同義詞。具體到前述幾種映射不對稱現象,筆者提出幾種解決辦法:

4.1 去除冗余映射

對于僅靠目的語某個等值詞補充同義詞的方式得到多個等值詞的映射問題,應充分理解源語認知語義結構,充分考慮與源語意義在語法語素以及外延內涵上的一致性,在輸入空間和目的語空間形成正確的映射。同義譯義應處于源語整個語義網絡內,而非游離于其外。目的語多等值詞應以精準反映源語詞義為主要目的,而非提供同義詞堆積。應去除造成冗余或產生意義偏差的多等值詞,僅提供與源語映射對稱的等值詞。

4.2 修正片面映射

在提供多等值詞時應盡量考慮其源語附屬語義信息的正確映射,應提供與源語語義信息一致的釋義詞,避免提供與源語存在語用文體差異的譯義詞,如避免將通用語譯為方言,或將俗語譯為專業術語,或反之將專業術語譯為俗語,常用語譯為古詞,古詞譯為常用語。糾正此類錯誤可防止學習者產生同義詞在概念、語義、語體等各方面的混淆,對源語的正確投射有助于學習者正確理解并靈活運用源語語詞,減少產生文體偏誤。根據源語語詞提供合適的文體匹配映射還應盡量不提供難詞譯義,以增進讀者對源語詞目的理解。

4.3 整合分離語義

對源語的各個語義成分進行充分分析,通過映射在目的語中對源語進行整合重組,形成對源語整體的概念,其多等值詞譯義應考慮到語詞的整個語義框架,能反映源語的整個語義網絡而非各局部網絡的并列,實現源語與目的語真正意義的對等。如“terrine”的釋義“肉糜,魚醬,蔬菜泥”應修改為“方形陶罐或金屬罐食品(通常為加蔬菜的熟肉凍或魚凍),切為片狀食用”。

4.4 準確定位語域中的上下位關系

譯者應理清源語詞義的概念義及所屬的范疇,精確把握其在目的語范疇中的位置。如“tripes”的釋義為“動物的腸子和肚子”,而非前例中的“下水,牛羊肚子”。

4.5 理清源語及詞族語義關系

詞典編纂者理清不同詞類之間的意義關系,不根據相似詞形和貌似同源詞望文生義。如“échauder”的釋義應為“用開水燙”,去除交叉映射導致的釋義等值詞“用熱水燙”。

4.6 分立多義義項

理清多義詞各義項之間的邏輯聯系是明確劃分多義詞義項的關鍵。按多義詞的語義理據來劃分和編排義項更接近人類語言認知規律,便于詞典編纂者科學地構建內部語義網絡,有利于詞典使用者較系統的語言習得。在提供多等值詞譯義時,若多等值詞分屬不同的語義范疇,或者通過隱喻和轉喻等轉變了詞義,應考慮分項釋義。如“citerne”的釋義應分為兩個義項:1.油罐或酒罐2.(油罐或酒罐里)的油或水。

五、結語

多等值詞譯義方式是各法漢詞典的常見譯義方式,只有正確分析源語認知語義框架,對源語各個組成成分即義素進行合理分析,獲得源語在各個層面的涵義,才能進行正確的映射,達到源語與目的語的真正等值。

不論是一個等值詞還是多等值詞,最基本的原則始終是等值原則。若拋開這一原則,雙語詞典的譯義則不可能最大限度地反映源語真實涵義,也就無法實現真正全面的等值。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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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建華,詞典論[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7.

張柏然,雙語詞典研究[C],1992南京全國雙語詞典學術研討會論文集,北京:商務印書館,1993.

章宜華、雍和明,當代詞典學[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7.

廣東高校優秀青年創新人才培育項目(WYM10033);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12YJC7400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