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胡家牌坊街[組詩]

朱建霞

細品建霞的詩，一竹婉約，一江磅礴，都可用空靈通透的方塊文字來駕馭；一滴露珠，一枚黃葉，都能映像出迷離夢幻的大千世界；一個眼神，一聲輕嘆，都能撩撥女性詩人善感的情懷……尋味建霞的詩，大多寥寥數行，信手拈來，沒有古體詩那樣的艱澀晦暗，也沒有朦朧詩那樣的不著邊際，那種極具表象又耐人尋味的文字，讓人時而在云端徜徉，時而在雪峰投影，時而在清流濯足，時而在森林漫步……

——艾 君

俯瞰十笏園

即使接了地氣

也長不出一雙明亮的瞳仁

那座宅第，我和你隔著空巷

不止一次凝望過

那些褐灰色，我看不清

是蒼茫還是憂郁

我不問，你也不說

在樹蔭里，我們只管臆想著

各自未知的將來

寂寥與清涼

還是輕手輕腳來了

被落葉鋪滿的宅邸

一夜之間

被秋風銷聲匿跡

漸行漸遠

在胡家牌坊街

我仰視過白楊的俊偉

也俯瞰過青草的弱小

哦，一座樓矗立在原地

不一定代表另一座

不會坍塌

走過，即使我一句話也不說

城市里最后一棵梧桐樹

還是在樓前開著淡紫的花朵

怎么了，它微微的香氣

從不在月圓之夜散發

一兩朵，偶爾

在流星逝去的光亮里

閃過淡淡的紅暈

恰好我患了傷風，微閉雙目

深藏。黑暗遮蔽了萎靡

一個人抱緊了自己

以為寒夜就暖了

舊戲臺

你是此地的主人，還是過客

主角還沒有出場

時光就掏空了繁茂的街市

還有，沒來得及拆除的戲臺

放慢腳步，我想牽住誰的衣襟

懵懂中

寬大的袖管里多了兩個字

左手握著舍，右手攥著棄

一眨不眨地

盯著這即將毀掉的城樓

偏執的碎片

劃傷不設防的誰

灶膛里，從來就沒有撥旺的火

烤暖一顆心

只有易碎的道具

低過塵埃的默想

在拉板胡的盲人樂師手里

高一聲，低一聲

醉在夏夜

多年之后，我還是

在背風的樓臺上找到我的火鐮

現在，我什么也不想

安心守護一燈如豆

院墻外，風把世界撕破

我也會聽出

你踏碎一滴雨水的腳步聲

胡家牌坊街，沒有秘密

綠蘿沿著幽深的巷子四處蕩游

在某一扇木格窗后

剛剛醒來的人

正痛恨被這該死的雨天

鎖住翅膀

在這密閉的花園里

即使我躡手躡腳

還會有，奔跑的雨滴

吵醒你

有 感

我不會逆行而上

也不能在佛前訴說

那些卑微，是屬于我一個人的

蝴蝶從我眼前飛過

我悄悄

塞在墻縫里的草籽也沒有發芽

飄忽不定的，就讓她飛走吧

在胡家牌坊街

即使我，兩手空空

什么也沒有

藍天偈

懸鈴木在我上空

伸出庇護的巨掌

更多的內容它表達不出

我，也一樣

我吝嗇贊美，近乎啞然

那些存在的疤痕

我已經找不到它的來處

那些施舍的手

我卻會時刻記起

棲息在枝椏上

我只是偶爾抬頭

望望胡家牌坊上空

僅存的一抹蔚藍

讓我的夢想，抱緊白云

背 景

文房四寶與美玉

在腐朽的門窗背后

十笏園正門

頻頻回首的不速之客

帶動了胡家牌坊街

散亂的空氣

本草閣內，青春只是浮云

把整條街當成自己的家

來回亂竄的那些草木味道

還有那些古老的處方

是否會醫治孤獨與懷舊？

整條街在深夜的冷靜中

完成自愈

這是最好的方式

讀 夜

山河依舊，我見到的樓

就是我找尋已久的那座

暮靄曾經讓它傾斜

風暴的印跡

在凹陷下去的角落

青草繁茂處，傳來蟈蟈的叫聲

在一條熟悉又陌生的街上

我重歸從前：

我在那里葬下的落花

還有隔空的黑暗

現在，都帶著星淚般的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