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 頻
波浪是屬于天空的,舟子的詩句間
連夜里的海鷗都在趕往家園
浪花到底怎么樣形狀我并不想知道
我只要感受被傳遞的潮濕
比細芽還輕,比水稻還要飽滿
微明的清晨,這些肥美的頌辭
是現實與意境的批發商
為尖銳的靈魂一次次騰出抒情的位置
安居春光里的海水,如一個半坡的陶罐
島嶼饋贈的魚影就是它全部的食物
一次閱讀遠比一個夢想的掠奪更為醒目
整晚我翻開這本厚厚的記憶
奇妙的浪波正從自己的眼中涌出
我給舟子說:好長時間
沒有這么親近過海風了
我將丟棄干癟的果子,把風中銀杏
釀成一杯酒的深度,等待歸來的兄弟
用長劍把燈芯全部挑亮
讓你們的面具在光明中,生動。
我將藏起自己的憤怒,留下愛的路標
或者門牌,讓上帝幫我找到我的女人
雨后叢林到處都是擊碎的蘑菇
讓你們的晚宴在舊報紙里,甜蜜。
我將透過斑駁的墻壁,將自己
投擲遙遠的海洋,從唇舌間釋放水母
用巖石的骨架存放獵槍
讓你們練習臺風的摧殘,強壯。
秋天就是這樣,細碎的陽光
到受傷的花蕊,虛無和現實之間
辨認著愿望的背影,而苦難
從不會收斂它的斷羽
我們終將在愛情面前衰老
但卑微的愛,生來就會長出嫩芽
像黑夜擁著月亮的情人
內心的弦,總為瞬息的晴雨而躁動
是誰透過樹冠
把懷舊的斑點鋪在我的臉上
盡管藏在枝頭的詩折斷生活之鋸
而鋒刃仍然可穿過你的肉體
像行進列車中突然看見
站臺上遺失的那只皮箱
有時尋找,也是一種對生活的敬畏
這浣紗江畔,逆流而下的木筏
引我而來,今夜有多少貞潔的靈魂
要懷抱著荷花在這里失眠
我們借助天雨種植玉米
草堂的土酒比越腔更為濃烈
而這份山盟海誓正和杯盞一起燃燒
在時間上游擴展的流水擋住了
珍珠虛構的夢境,誰忍心美的憔悴?
哪怕再單薄的語言,都崇高于云朵
我看見越國的馬背
馱著亮如絲綢的西施,大雁過后
故里被大雪翻譯成了最昂貴的相思
今夜我們沿江邊遍插茱萸
這草堂便是大地唯一的風景
我們飲酒而盡,見證星辰
裸露在春水盈盈的地方,剩下的歲月
想著你,便會慢慢變成幸福的啞巴
而根必將扎入我深深的凝望
今夜,臺風擦去夜空漫游的魚影
就像白天收集的黑暗花瓣
我離明月如此之近,在尖銳的秋天
預演光的背叛,使流星
逃出叢林變成一群銀河的野獸
這是擁抱戀人們身體的時辰
憂傷的二胡比酒更迷醉
我們逼迫風暴交出神明的燈盞
剩下的下半夜,誰會忍心愛熄滅?
今晚,飛過面前的每只螢火
都浮動貞潔的微笑,她的觸須
讓一縷相思從額頭泄落
久違的故鄉就在潮濕的云朵之上
我只想找回被秋風吹瘦的詩稿
就在夢的垛口守望月光
也許這一夜,家才是最溫柔的河流
時光不知不覺落滿了懷舊的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