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在自己的疼痛里(組詩)

□ 楊衛東

其實，我不能想你

你看云朵蔓延，如你羞答答

伸過的手臂。潔白、變幻、新奇

浸染心靈的輕藍，讓人體味女人的綿柔

但是，我不能想你

你看雪落姍姍，如飄忽忽

暗夜的燈盞。跳動、夢幻、迷離

一次承諾、幾番熱度，讓你舍去肉身

化成撲面入髓的甘霖

融化小我，照亮廟宇

但我，不去想你

你看秋樹堅挺，如石矗立

風落了你的春衫，赤裸著

如剝凈的冬筍，仍守候足下癡迷的土地

你堅信秋天不死呀

即使這樣，我仍沒有想你

我不想你，即使綿柔的白云拭凈我

千年寂寞的塵埃

把我變成細雨

我不想你，即使飛蛾撲火的雪粉

蒸發我半是鐵銹的血漿

燃成西去的晚霞

鐵石心腸的我呀

仍然不會想你

我不想你，即使你的落葉

編織愁腸百結的彩蝶

我的臉上，仍不是思念的淚水

那是晚霞折射的余暉

我是一張蓄滿烈焰的油紙

是風中的一葉孤魂

一旦遇到思念的火苗，我會

燁燁地燃燒。片刻

化成你無法接住的灰燼

來生，還會與你相遇

今生，可能就是這樣了

五百年修行、只換來

與你同船共渡、擦肩而過

只是你清暉一閃的回眸

月光般照亮我的希冀

輪回，誰見過輪回呢

來生，還會有來生嗎

今生，可能就得這樣了

一次禪心化雨的穿越

讓你落下枝頭

把你接在掌心、夾進書里

讓你隨我的文字一起沉浮、悲喜

來生，我會托生什么呢

今世的修行，心無塵埃的修行

是否有理由讓我還長成這個樣子

如果不是今天的模樣

你還會喜歡我嗎

來生，如果變成一只寵物，貓或狗

你能讀懂我楚楚可憐的眼神嗎

如果我銜住你的衣袖、不停地顫抖

請不要踢我、呵斥我

我只能用這個方式、替你擦掉

衣衫上沾的灰塵

來生，如果在路邊、向你伸出臟兮兮的手

乞討，請不要投來鄙夷的目光

今生我能給予你很多、很多

來生，只向你求一杯羹、一枚硬幣

來生，如果無意碰臟了你的車、你的手

請不要向我爆粗、向我猛吼

如果不這樣，你如何知道

今生未了的情、來世再生的緣

來生，如果你在雪天出門

我會在雪中守候

你，盡管認不出那把油紙傘

我會為你撐起一片紅紅的記憶

來生，深秋的楓樹下

你默默地在那里祈福

我會從樹上飄落下來

輕觸你的眉梢、落入你的掌心

請把我也夾在書里吧

我們一起閱讀為你寫下的詩行

像今生讀你一樣

來生，我還在老地方等你

不管貧窮還是富有、美麗還是丑陋

只要你能認出我、說聲：愛你

我會獻出三生儲蓄，全部的愛

為了來生相見，今晚請你

掬一捧月光放在手里

許個愿吧，我會成全你的夢

咬破手指、在你的眉心抹一滴鮮紅

染成的紅痣，是尋你的暗記

為了承諾，我走在自己的疼痛里

請把月光捧在手里吧、不要用力

它能變成你喜歡的樣子

我將夸父逐日般的早起、疾馳

迎著你的眉心、我的晨曦

把愛的禪杖化成

生生輪回的萬株桃林

冰面上的楓葉

腳印，還在戀雪

手里，已是春天的詩句了

整個冬天都在積蓄

那深深的秋

書本中裹挾著印著唇香的楓葉

目光在通紅的夜里搖曳

誰說，詩意像一只沙漏

輕輕地書寫

誰能看見蟄伏的冰面下

魚，也收藏著愛情

有意將你帶進雪落啊

卻不能、將你葬入春天

這漂移的喘息

布滿隱隱作痛的血絲

紫色的眼，土色的經脈

不忍作最后的別離

飛也沉重

落也沉重

風啊，請把我放在冰面上吧

飛不起來的翅膀

只待春暖花開

只待順流而下

去找尋那棵楓樹

去尋找那個秋天

沿著它的春天攀援

再做一回讓萬山紅透

啼血的盛放

五味雜陳的魚

昨天，撕開三峽的魚

一滴辣，濺入眼中

我流淚了。怎么也擦不完

本來無關的魚

怎會讓我流淚

我在三峽的水中尋找

三峽的水便成了咸的

三峽的魚，讓我

如何咽得下

三峽的船，如何載得動

流淚的魚

如何載得動從秋到冬的

酸甜苦辣

我的兄弟姐妹們，你們

是否也在尋找

是否也在吃魚

昨天，撕開三峽的魚

一滴淚，濺入眼中

我流淚了。怎么也擦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