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成
劉堯
浙江師范大學教育評論研究所所長,教授。浙江省151人才(第二層次),浙江省高等學校中青年學科帶頭人,兼任中國高等教育學會教育評估分會常務理事,浙江省高等教育科學專業委員會副理事長。
大學畢業之后,劉堯做了十年的中專數學老師,對中國應試教育弊端體味深刻。帶著對教育的滿腔熱愛,他離開了熟悉的數學教學崗位,決定成為一名專業的教育研究者。他要做中國教育這棵參天大樹的“啄木鳥”,在教育實踐中叩問中國教育發展中的各種問題,尋找教育的“精神家園”。
“轉型”而來的教育研究者
劉堯出生于陜西農村,1978年高中畢業的他幸運地參加了全國高考,并被漢中師范學院數學系錄取。對高考,劉堯充滿了感激,他認為高考改變了他的命運,幫助無數農家學子實現了求學的夢想。大學畢業之后,劉堯成為一名中專數學老師,教授《高等數學》。
20世紀80年代,剛經歷過文革浩劫,人們對知識的渴望特別強烈?!爱敃r,人們的娛樂方式很少,識字的人都喜歡讀書、讀報紙,讀書成為生活的主流,那個年代的閱讀背后有一種振興中華的人生理想。”劉堯回憶說,“那是個全民讀書的時代,各類書籍都非常受歡迎,現在的年輕人無法想象那時全民‘饑餓的閱讀感覺?!?/p>
到了90年代,“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成為很多師生的座右銘。在當時,大量做題是提高分數的最便捷途徑。在做好教學工作的同時,劉堯開始反思教學中的問題,他隱隱約約感覺到數理化不是教學的全部。
“那時學生讀書的目的很單一,就是為了考中專、考大學,捧一個‘鐵飯碗?!彪S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入,人們也開始對教育進行反思。1993年,報告文學《夏令營中的較量》引發了國人對教育的思考。這其中就包括劉堯。
如何排解自己心中的疑惑?劉堯試圖從教育大家、教育經典中找尋答案。他開始閱讀蔡元培、陶行知、雅斯貝爾斯等中外教育家的著作,并被這些教育大家的思想深深地吸引,感覺自己找到了“知音”,“第一次接觸這些學者的書,就覺得他們把自己想說的話給說了出來。那段時間,我也希望自己能夠成為一名教育研究者,能夠對教育現象進行系統研究,解決自己心中的疑惑。”
1992年,已經做了十年數學老師的劉堯邁出了職業生涯的關鍵一步。他選擇離開自己熟悉的數學教學領域,去追尋自己的教育研究之夢。他先后來到咸陽師范學院與浙江師范大學。
世紀之交,全中國都開始倡導應試教育向素質教育轉軌。在親身教學經歷中,劉堯感到素質教育一直沒有達到應有的育人圖景——中小學生的書包越來越重,學習的內容越來越多,學習的難度越來越深,與之伴隨的是中小學生體質的不斷下滑。
教育的目的是讓學生成為一個完整的人,還是讓學生成才,成為一個成功者?
劉堯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教育最重要的使命是使每一名學生能夠實現人生價值,能夠首先成人,在成人的基礎上再成才,而不是把學生當作工具。“從容而自豪地做平凡人,是絕大多數人的成功狀態,也是我們應該追求的人生境界。教育是培養人的,應當允許人有不同的發展路徑?!?/p>
大學要讓學生“精神成人”
從1992年進入高校后,劉堯逐漸將高等教育作為自己的研究重心。
在高等教育從精英化向大眾化轉型過程中,中國高等教育在內容、規模、質量上都取得了較大的發展,為社會培養了大量的高級專門人才。身處高校,劉堯作為一名教育研究者欣喜之余,也有一些擔憂。除了大學擴招背景下高校教學質量的下滑,最讓他憂慮的還在于一個根本問題上的模糊,那就是現代大學自誕生起就需要面對的問題:大學要培養什么樣的人?具體來說,中國大學培養的學生應具有怎樣的素質?
作為一名教師,他有著切身的體會,“雖然大學里的高樓越來越多,校園越來越氣派,但一些大學生的精神世界卻雜草叢生。隨著物質無限度的發展,大學教育中人的靈魂已被物質欲望擠滿?!?/p>
作為一名20世紀80年代的大學畢業生,劉堯感覺當代大學生與他們那個年代的大學生明顯不同,他們的大學時代,絕大多數都很“書生氣”,物質雖然貧瘠,但精神世界很豐富,“大家都愛好哲學問題,喜歡探討人生理想,意氣風發地以改造社會與振興國家為己任,每個人心懷夢想?!?/p>
“讀大學時,我們談論最多的是我們能為國家做什么,國家需要什么我們就學習什么。課余時間,我們都是泡在圖書館里,閱讀各種書籍,把讀書視為自己的樂趣。每個大學生都有一種天生的優越感,使命感特別強烈?!?/p>
而當下,隨著教育與經濟的發展,大學的入學門檻越來越低,大學為更多的學子敞開了校門,而一些不良社會風氣也侵蝕著“象牙塔”。
劉堯去過很多大學,包括一些985、211院校,他發現在校園里最受歡迎的講座是暑假兼職招聘會、考研講座、四六級考證與職業技能培訓等很現實的對今后工作有益處的培訓。那些人文講座則備受冷落。他還發現大學語文等實用性不強的課程很不受學生待見,許多大學生從來不翻閱經典名著,認為這對今后的就業毫無幫助。
而在就業率等重重壓力下,一些大學也越來越注重專業技能的教育,卻忽視學生的人文教育。今年備受關注的大學寢室投毒案件再次讓劉堯痛心疾首,也讓他對高校的人才培養心存顧慮。“大學精神的迷失和市場的誘逼使大學越來越功利化。中國大學在促使學生學歷成人時,卻輕視了精神成人。”
在指導研究生過程中,劉堯發現讀研之初,每個學生都雄心壯志,可是一段時間之后,由于各方面的壓迫和誘惑,一些學生會變得很浮躁,很多人都會想著如何去賺錢。
劉堯深知很多學生外出兼職為家庭減輕負擔情有可原,但他始終認為作為一名學生最重要的還是將精力放到學習上。劉堯要求自己的研究生盡量以做學問為主,對家境貧寒不能完成學業的學生,劉堯則想方設法地以安排勤工儉學、科研助理等形式幫助學生完成學業。
“當下你處于什么角色,你就要履行好什么職責,學生的天職就是學習,這既是每個人在人生這個階段該做的,也是為以后的工作和生活奠定基礎。”很多畢業多年的學生還記得劉堯老師多年對他們的教導,有學生唏噓到讀研階段是“布衣暖,菜根香,讀書滋味長”。
“人是要有點兒精神的,大學生更需要信仰與精神的支撐。大學要讓學生精神成人,唯有此,國家的發展與民族的振興才有希望。”劉堯感慨地說。
教育評論要發揮“正能量”
從教30余年,從中專數學老師到大學教授,劉堯見證了中國教育的發展。在中國教育跨越式的發展過程中,教育多樣化和多元化給大眾帶來了諸多困惑。如何去看待教育現象?如何去解決教育問題?如何提高人們對教育的辨識度?這些問題與教育發展息息相關,也一直困擾著劉堯。在長期的反思過程中,他意識到創建常態化的教育評論學體系是當務之急,也是引導教育健康發展的重要保障。
1995年,劉堯發表了《關于教育評論學之我見》與《建立教育評論學學科體系初探》兩篇頗有分量的論文,開始了創建教育評論學的工作。
這之后,他連續發表了一系列教育評論學研究文章和研究性著作,引起了教育界人士的積極反應,不少學者都參與到探討之中,教育評論學隊伍不斷擴大。
“教育是一棵參天大樹,而教育評論就是這棵大樹上的‘啄木鳥?!痹趧蚩磥?,教育評論是教育的免疫系統,要對教育文化進行鑒別與評說,產生社會輿論作用,從而使教育在社會和人的發展中發揮更大作用。
為了更好地發展教育評論,浙江師范大學于2001年成立了國內首家教育評論研究所,劉堯出任所長。教育評論研究所先后與多家學術性期刊,以及中國教育科研與計算機網合作開辦了教育評論專欄。
劉堯與教育評論研究所的老師就各種教育現象、教育熱點進行深入淺出的分析,充分發揮教育評論的正面導向作用。在教學和科研工作中,劉堯一直反思并追問教育,以高度的社會責任感來坦然地、大聲地向教育界及社會宣布自己的見解。
“靜坐獨思己過,閑談莫論人非”是很多名人雅士的座右銘,而劉堯則秉承了西北人敢愛敢恨的特點,他認為教育評論要說長道短、論是非,以批判的眼光去看待教育發展中的問題,要營造一種有利于教育評論的環境和氣氛,進而促進教育的發展。
為了培養教育評論人才,劉堯為高等教育學專業研究生開設了《教育評論學》選修課,為教育學專業本科生開設了《高等教育評論》研究性課程。他希望每個有志于從事教育工作的人都有自己的態度與觀點,心中都存有真、善、美的標準,對教育發展作出合乎規律與情理的選擇和判斷,從而使教育能夠獲得更好的發展,對社會進步作出應有的貢獻。
盡管創建了國內首家教育評論研究所,開創了中國教育評論學研究的先河,但劉堯從不自詡為“教育評論家”。
“中國教育在快速發展中必然存在諸多問題,發展之中的問題只有通過發展才能進一步解決,教育評論應發揮自己的力量,”劉堯說道,“我愿意做教育領域的一只‘啄木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