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中（外六首）

◎若 非

一年中，總有這樣的天氣

暴雨來得突然，隨后沒有陽光

一年中，總有幾個夜晚

你充滿悲傷，想到死亡

一年中，總有一些人死去

他們帶走一些事物，留下更多事物

一年中，有幾件事讓你疼痛和矛盾

比如：從圓回到圓，從自己回到自己

辦公室的小災難

每一件物什，都被打亂常規律

在散亂的書本中，我聽見

文字也有自己的孤獨和疼痛

施工師傅切掉電源，筆記本電腦的光芒

就是幽藍色的眼睛

謹慎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沙發遠離墻角，工作牌們

掉落一地。飲水機里面，生長的細菌

寂寞得心慌

這是五一假期的第二天，一只鳥

路過辦公室窗外

這空間里的每一樣事物，都沒有假期

比如我。此刻，在施工的噪音中

寫著慌亂而年輕的歲月

寫著病變的時間和身體

在橋上

在橋的上面，看見橋。好比

在自己之外，看見自己

橫陳的骨節，是我們共同擁有的

本質事物

此時，蒼老的建筑物在遠處

沉默無語

而人群涌動，世事的鏡像

漸次鋪展

所有事物都有自己運行的軌跡：

遠山靜默，而不喧嘩；飛鳥遠行，

而不逗留。

不問風的停止處，不問水的故鄉

——安靜和沉默，是一種美。

壯烈的，絢麗的，一種美。包含內心

奇異的涌動

這一切不陷于方位，不限于孤立的

處所，不僅于在橋上

仰 望

這高樓，聳入云天

把很多人，拋在高處

用來俯視人間，體味獨自的疼痛

它安靜、沉默，面對我不發一言一語

有自己的溫暖

有自己的堅硬的美和沉重的柔情

我不曾體會

這高樓，也有痛苦的夜晚

它表情寂寞，像失意的

一個男人

像我，此刻

仰望更新的高處

秋日，給杜甫

茅屋不在，秋風掃落葉。沒有戰亂的年代

我臨窗，看見鳥飛翔

在遠方有聲音召喚，有溫暖的港灣

用來停泊船只，盛放時間的遺體

但依舊離我們很遠。我不敢出聲，不敢言說

這時代有多么太平

壯丁早就是詞典里面發霉的詞匯。但，疼痛日夜反復

時代病，從唐朝到當下

從未消隱。我想叫先生，你也來哭一場

也來寫詩，記錄，這歷史也有破舊的褲襠

有時候我們看見，狗嘴也吐出象牙

先生，你看，從此窗望出

秋風吹皺，一池未被望穿的秋水

和行人的眉

萬圣沒有節

今天，我乘車順山路而下

在擁擠的車廂里，接受外來詞匯的現代教育：

他們告訴我，這是個應該用來狂歡的節日，叫——

AllSaint'sDay。

我想到胡鬧，但沒說出口

死去的人已經足夠多了，我不想

也在這個時候，死去。所以我下車

挑選自己需要的食物和用品

回到鵬程一號狹小的空間，在安靜之中

聽見時間，一點點亂了。

十一月四日

冬天來了。在窗外，飛鳥日復一日

重復遷徙。北方有大雪，友人的來信

透露冰雪帶來的驚喜

而南方，有陽光的這個下午

人們在草坪安坐，交換生命中溫暖的

火種

尋求在新的寒冷里，藉此溫暖內心的

我選擇在黃昏時分，體味細微的寒冷

穿過校園

在風轉彎的地方，看一朵花開了三天

安靜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