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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暨南大學管理學院 廣東廣州510632)
早在20世紀初,一些發達國家已經陸續開始要求企業在追求利潤的同時要承擔社會責任。最早從企業環境報告開始,發展到員工、消費者、社區等方面。作為發展中國家,我國的企業社會責任意識覺醒不僅較晚,并且由于企業不負責任的行為造成了許多社會問題。近幾年來,三聚氰胺毒奶粉、瘦肉精、礦業污染、煤礦坍塌、員工跳樓等事件,造成了嚴重的不良社會影響,企業是否承擔社會責任成為媒體和社會關注的焦點。為了應對嚴峻形勢,監管機構發布了一系列規范督促上市公司更多地履行和披露企業社會責任,包括2006年深交所發布《上市公司社會責任指引》,2008年國資委發布 《關于中央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的指導意見》,上交所發布《關于加強上市公司社會責任承擔工作的通知》、《上海證券交易所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指引》。2010年8月,國資委明確要求,所有央企3年內都要向社會公開發布企業社會責任報告或可持續發展報告。
隨著實踐的蓬勃發展,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學術研究日益增多,早期的研究側重于國內公司披露情況的分析(陽秋林,2002;沈洪濤、金婷婷,2006;李正、向銳,2007),研究發現我國的公司社會責任披露在內容和形式上表現出隨意性和不一致性,并且普遍是“報喜不報憂”,社會責任信息同質性較嚴重。另外,由于市場上的信息傳遞機制尚未成熟,社會責任信息缺乏決策價值(宋獻中、龔明曉,2006),資本市場對信息的需求很弱(陳玉清、馬麗麗,2005)。在研究社會責任披露動因方面,沈洪濤(2007)發現公司規模、盈利能力影響社會責任信息披露水平。馬連福、趙穎(2007)研究發現公司規模、行業屬性、公司績效是影響社會責任信息披露水平的重要因素,而董事長和總經理兩權分離、獨董比例未表現出影響。劉新東(2010)從公司特征、法規要求、利益相關者的壓力等方面選取指標研究對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影響。
這些研究多停留在對國外研究方法的借鑒上,少數幾篇把社會責任披露放在大背景中研究的文章也未考慮諸如我國特殊的制度和文化背景等。眾所周知,我國文化十分看重“關系”,很多時候決策者做出決策是基于“關系”的考慮,企業中存在的各種關系(如家族企業中家族成員關系、上市公司董事會與大股東的關系等)對企業的經營有重大影響。在處于轉型經濟的我國,由于政府對資本市場的介入(法律制定者、證監會、提供貸款的國有銀行、部分企業經營項目的審批者等各種資本市場的角色都由政府扮演),政府和企業的關系必然對企業行為產生影響(黎文靖,2012)。而這種關系是否構成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動因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在已有的國內外文獻中,尚未有相關的實證研究,因此本文對政治關系是否影響到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問題研究在理論上有重要意義。
政治關系對上市公司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影響:
國內文獻表明,企業通過與政府建立親密聯系來獲得各種經濟利益(衛武,2006; 杜興強等,2009; 羅黨論、唐清泉,2009)。企業履行社會責任需要付出成本,而政府為促進企業披露企業社會責任報告,為企業設立了各種名目的專項補助(主要是環保、社保、研發方面)。政府官員不管是為了獲得各種補助,還是貫徹政府的思想,都傾向于披露更加豐富的社會責任信息。
“掠奪之手”理論證明政治家具有利用企業的資源來實現自己政治目標的動機(Joseph,2007)。 Fan 等(2007)發現在我國,CEO由現任或歷任政府官員擔任的企業往往要承擔更多的政治和社會責任。結合我國的實際情況,政府官員在企業的薪酬是行政化設計,要求企業披露社會責任信息并不會降低其從企業獲得的薪酬,卻能使其在政績工程中表現更好,有利于官員績效考核從而升遷。
綜上,提出假設H1:上市公司中任職的現任或歷任政府官員會提高社會責任信息披露水平。
企業家有積極搞好與政府部門的關系獲取資源,同時也有自覺履行社會責任提高自己的社會地位和美化企業形象的動機。企業從政府的認可中得到聲譽,可以幫助企業在行業中獲得較高的地位和競爭優勢(張建君、張志學,2005)。企業家擔任人大代表、政協委員的人數是企業對政治關系需要程度的一種衡量,越想維護友好的政治關系并得到政府的認可,越要披露更多的社會責任信息。
故此提出假設H2:上市公司中人大代表或政協委員的企業家(非官員)越多會提高社會責任信息水平。
1.社會責任信息披露指數。本文采用指數法(李正,2007),將社會責任信息分類,對每小類賦值,貨幣化披露為2分,描述性披露為1分,無披露為0分,加總小類的分值,作為公司社會責任信息披露指數(CSRI)。在界定社會責任的內容時,將社會責任信息分為7小類,見表1。

表1 社會責任信息披露內容分類

表2 解釋變量、控制變量定義表

表3 社會責任具體內容的披露情況
解釋變量為政治關系,只考慮政府官員入職公司和企業家擔任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參考國務院頒布的 《國家公務員暫行條例》的標準,官員為黨委(含紀委)、政府、人大或政協常設機構、法院、檢察院等單位任職的公務員。其他變量為控制變量。見表2。
本文選擇2010年深滬兩市按證監會行業劃分標準屬于重污染行業的192家上市公司為樣本。數據采集自這192家公司的2010年年報以及獨立社會責任報告(巨潮資訊網)。CSRI指標的衡量內容主要來自獨立的企業社會責任報告,官員(GY)、人大常委(RDCW)指標來自年報中關于董事、監事、高管簡歷的說明,其他指標數據取自國泰安數據庫。剔除ST、*ST類、高管簡歷不全和數據缺失的公司后得到192家樣本。
樣本總體的社會責任披露情況如表3所示。7個小類中,披露情況最好的是員工福利類,所有公司均披露了貨幣化信息(因為員工福利屬于強制性披露會計信息,而其他6小類均屬于自愿披露信息)。其次是社區捐贈類,有90家公司有對外捐贈和社區服務的貨幣性披露。披露情況最差的是生產環境類,只有62家公司披露了描述性信息,其余的公司沒有披露。
用SPSS對樣本數據進行描述性分析,結果如表4所示??偡譃?4分的社會責任信息披露指數,得分最高的上市公司13分,得分最低3分,均值約為8分,各個公司披露水平差異較大。上市公司中官員人數最多達到5人,最少為0,人大代表政協常委類人數最多達4人,兩類政治關系人數之和最多達到6人。官員人數均值為1.5人,可見我國歷任或現任官員任職上市公司的情況非常普遍。

表4 社會責任披露總體水平和官員入職企業情況
1.為了進一步了解CSRI與各研究變量之間的關系,建立回歸模型(1):

回歸結果見表5(限于篇幅,僅列出說明項),從表中可以看出GY和RDCW與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指數正相關,但結果并不顯著,這說明政府官員或者人大代表在上市公司任職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上市公司披露更多的社會責任信息。而公司規模在1%水平上和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水平正相關,說明公司規模越大,披露的社會責任信息越豐富。同時我們也發現公司的所有權類型對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有顯著影響,國有類型上市公司與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指數正相關。
由于我國經濟制度原因,國有公司與民營公司存在較大差別,為了進一步研究樣本公司中的所有權性質如何影響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指數,本文進一步將樣本區分為國有和民營,建立回歸模型(2):


表5 各模型多元回歸結果
回歸結果顯示,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指數仍與公司的規模顯著正相關,同時我們發現,國有上市公司政府官員人數與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呈正相關,說明在國有企業中,政府官員對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有顯著的影響,官員傾向于披露更豐富的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提高企業聲譽,也使其在政績工程中表現更好,有利于官員績效考核從而升遷。而民營企業中并未發現相關的關系。
綜合上文分析,可以得到以下結論:
影響上市公司社會責任整體披露水平的主要因素是公司規模和公司性質,規模大的公司披露更多,國有上市公司披露更多??赡艿慕忉屖枪疽幠T酱?,公司越有能力披露內容豐富的企業社會責任信息。
國有上市公司中的政府官員能夠促進社會責任信息披露則更多地被認為是受到“升遷說”的影響。在當前我國的經濟體制中,許多國企的主要領導人都是政府官員系列,他們通常領取行政化薪酬,并不需要對企業的成本負責;另外由于我國當前的官員晉升機制和黨對企業社會責任的重視,很大程度上推動了官員為了個人從考核中脫穎而出,從而盡最大努力披露社會責任信息,再加上無需負擔額外的成本,因此國有企業的官員能顯著提高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水平。相對于政府官員在上市國企中的地位,人大代表則缺乏相關的規定,因此影響不顯著。
在民營上市公司中,作為人大代表的企業家對CSR披露水平影響不顯著,可能是因為民營公司的目標更強調營利性,人大代表企業家促進社會責任披露的動機較弱,政府官員在民營公司中并不能像國有公司中一樣起到重要作用,對社會責任信息披露推動作用不明顯。
當然,本文也存在以下缺陷:1.只討論政治關系中的兩種代表類型對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影響,且衡量標準以人數為指標,無法準確反映官員、人大代表類企業家促進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動機強度和他們在企業中擔任不同職位能起到的影響;2.本文只用重污染行業上市公司作樣本,可能會導致因樣本量太小而忽略了一些顯著性的影響因素。這些因素可能導致本文結論存在一定的瑕疵,這也是今后改進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