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風雨瀟瀟
人類在創造世界、改變世界的同時,也在親手毀滅自己創造的一切,包括人類自己。

《2001太空漫游》是美國著名導演庫布里克拍攝了4年的電影,于1968年上映。當時很多觀眾不知道這位偉大的導演究竟要講一個什么故事,批評、詈罵滿天飛。但在今天,這部科幻神作已經成為科幻電影發展史上的經典和里程碑,后來無數的科幻電影對它進行了戲仿,無數享譽世界的導演在自己的電影中向這部電影致敬。
電影從人類的黎明開始。黎明的太陽照耀著蠻荒時代的地球,猿類和其他動物在地球家園共生共滅。一天,一塊黑色的石碑突然出現在一群猿的面前,它們好奇地觀察它、觸摸它。觸摸過石碑的猿學會了使用最早的工具—堅硬的動物骨頭。猿利用工具搶到了食物、水,工具讓猿變得聰明、強大。幾百萬年的時光瞬間流逝,猿進化成為人類,他們坐著自己制造的工具—宇宙飛船飛向月球,月球上出現了黑色的石碑,石碑埋在地下。當人們挖出石碑,要在石碑前合影時,石碑發出了尖銳的嘯叫。
對于人類的起源,可能很多人都有這樣的疑問:人類具有與生俱來的原罪,喜好殺戮、貪婪、欲望強烈,為什么在地球的幾千萬種生物中,上帝會對人類格外垂青,獨獨選中我們,給了我們超凡的智慧和能力?人類是外星人的后代嗎?或是外星人養在地球上的試驗品?雷德利·斯科特導演的《普羅米修斯》顯然認為人類來自外星。而庫布里克的觀點是智慧外來說,人類還是由地球上的猿進化而來的,因為外星的智慧和文明影響了我們,所以,外星智慧才是人類真正的上帝和神諭。庫布里克在這樣的上帝面前是謙遜的,他并不認為人類已經真的進化成為高等物種,盡管我們的面貌和幾百萬年前的猿不同,但我們智慧的發展還是受到了限制,電影中弗洛伊德博士觸摸石碑的動作和猿是一樣的,也就是說,幾百萬年后的人類仍然處在黎明階段。
18個月后,一艘飛船帶著5名船員飛向8億英里外的木星,尋找木星上再次出現的黑色石碑。整艘飛船由1992年生產的最先進的電腦HAL9000控制。可是HAL9000出了故障,它通過讀唇語得知大衛和弗蘭克打算中止它的運行,HAL9000憤怒了。它殺死了弗蘭克,接著又殺死了3個正在冬眠的科學家。大衛用自己的智慧中止了HAL9000的運行,手動駕駛飛船飛向木星。

庫布里克眼中的宇宙是浩渺、冰冷、黑暗的,毫無生機。人類制造的飛船通體白色,發出慘白的光。穿著紅色宇航服的驕傲的人類在宇宙和自己制造的工具面前顯得渺小、脆弱、不堪一擊。當工具(電腦)和人一樣擁有感情訴求—虛榮、成就感、自信、驕傲、憤怒、沮喪、害怕,它就會有自己的認知和思維,它的反叛是必然的。因此,阿西莫夫假設的機器人定律是不成立的。類似的主題在很多電影里都出現過。但我們的世界是如此依賴工具,如果沒有工具,世界就會停止運行,如此便形成了可笑的悖論:人類制造工具使用工具,發展為依賴工具,直至工具徹底控制人類,人類反而成為工具的工具。人類在創造世界、改變世界的同時,也在親手毀滅自己創造的一切,包括人類自己。
大衛駕駛飛船逐漸接近木星,他的眼前出現了迷幻絢麗的色彩,猶如夢境,卻又如此恐怖。大衛看到了宇宙大爆炸,大爆炸過后,宇宙重新實現了平衡。在他視線所及的遠方,黑色的石碑在宇宙中漂浮。宇宙的場景戛然而止,大衛來到了一間臥室,他仍然穿著紅色的宇航服,但他不再年輕,他的兩鬢斑白。臥室的風格是巴洛克式的,以藍、綠為主色調,類似達利畫作中的場景,怪誕、不真實,讓人不舒服。他看到餐桌旁坐著老去的大衛,正在吃飯。轉瞬間,吃飯的大衛不見了,床上躺著垂死的大衛,他的面前又出現了黑色的石碑,將死的大衛伸出手指—姿勢一如西斯廷教堂穹頂畫《上帝創造亞當》中的亞當。大衛消失了,床上躺著的是一個嬰兒—星孩。

故事講到這里,不得不提一下它的配樂。庫布里克并沒有用典型的大片風格的音樂,而是用了許多觀眾熟悉的音樂,再把這些風格不同的音樂巧妙地糅合在一起。出現最多的是約翰·施特勞斯的《藍色多瑙河》、Gygory Ligeti的《安魂彌撒》和理查德·施特勞斯的《查拉斯圖拉如是說》。多瑙河的波浪烘托出宇宙及飛船內部的寧靜。“安魂彌撒”是天主教祭奠死者的音樂,所以我們可以想象,進入時空隧道看到宇宙大爆炸的大衛已經死亡,臥室的場景是他死前潛意識的反映。《查拉斯圖拉如是說》則激昂高亢。德國哲學家尼采的《查拉斯圖拉如是說》中的先知查拉斯圖拉預言3000年后,也就是2001年(庫布里克選這個音樂應該不是巧合)會出現神族;人類的發展將經歷3個階段:駱駝階段(樂于承擔責任、謙卑、期待—黎明);獅子階段(反叛—自我意識的覺醒);嬰兒階段(打破“你應該”的道德戒律,成為創造者,用自己的意志按自己的想象創造自己的世界)。星孩正是人類發展的終極階段—嬰兒階段,但是在地球上顯然是無法實現的,我們只有到我們智慧的發源地—茫茫宇宙中去尋找。

人類從誕生那天起就一直在漫游,因為人類希望找到自己的終極家園。對個體來說,死亡意味著生命的消亡,而對宇宙來說,死亡伴隨著新生,沒有宇宙的寂滅不會有大爆炸。生命消失是必然的,時間永不會消失。中國人說“向死而生”,大衛死去了,星孩誕生了,他以星孩的面貌得以重生,自由但孤獨地穿梭于宇宙。也許這就是庫布里克想象中的終極家園,是人類的永生,也是宇宙自古長存的奧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