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社會與“十項全能”（外一則）

周玉寧

當年陶淵明給我們描述的桃花源，至今仍是很多人向往的烏托邦，那個芳草鮮美，落英繽紛，黃發垂髫，并怡然自樂的桃花源是多少人心中向往的勝地。生活在二十一世紀的人們既幸運又不幸。幸運的是，我們正享受著現代化帶給我們的好處，出行汽車飛機，空調冰箱洗衣機早就使我們的生活越來越簡化舒適，手機電腦無線上網已將人和人之間的距離縮小到零，電影電視的發達早就使人們的娛樂空間拓展到無限，沒有什么題材是影視沒有觸及的，媒體的發達則使得新聞事件也成了人們的消費對象，現代人正生活在一個前所未有的便捷時代。這個時代使得我們享受物質豐足的快樂時也飽受嘈雜欲念的折磨，時下的人們都是惟恐虧待了自己、害怕被潮流拋棄，每個人都極力顯示著自己的存在，各種炒作盛行，各種聲音喧嘩，沒有誰安心待在寂靜的角落獨自品味人生，大家都在積極地登臺唱戲準備秀上一把。所以，現代社會是一個開放而且躁動的新型社會，這個社會為各種不甘寂寞的人們搭建了各種舞臺，一個個焦點，一個個新聞人物的冒出速度可以趕上奧運會的百米賽跑，如果一個個追蹤一定會令人疲憊不堪。現代中國正在形成一個個的生活圈、權力場，每個生活圈、權力場都有著自己的運行規則和門道，利益也在這一個個圈子里分配著，形成不同的利益鏈，穩定的利益鏈中的每個人都能得到自己的利益，大致形成一種衡態，這樣的利益鏈就是相對穩定的，而那些不太穩定的利益鏈多數是因為利益分配的不平衡，導致內部的分崩離析。那些穩定的利益鏈中的分子是幸運的，因為各自得到了自己的利益，而那些被排拒于各種利益鏈之外的普通民眾其實早已看到了問題的癥結，他們努力為自己爭權益，因而成為游動分子，不穩定因子，是社會最為頭痛的心腹之患。因而有了既得利益階層和非既得利益階層的區分，矛盾也就有了，爭斗也就有了，輿論興起了，各種看點也就有了。嘈雜的世界使得現代人的靈魂得不到安歇，很多人內心倍受煎熬，這是現代人最大的不幸，精神病患增多了，因精神壓力而導致的各種疾病也越來越多，人們在享受現代化的物質便利的同時，也忍受著現代性疾病的折磨。所以，桃花源對現代人并沒有失去意義。

而最給現代人以精神壓力的，莫過于現代生活對現代人的高素質要求。對普通的家庭主婦來說，現代電器得會使用，外出購物得懂得最基本的商品安全常識。就拿食品來說，主婦們得關注食品檢測結果，得關注健康保健常識，這樣才能把安全健康的食品端上一家人的餐桌，當下網上購物盛行的時代，學會電腦操作又成為對主婦的基本要求，而汽車時代也造就了一大批主婦司機，擁有駕照成了現代女性的一個標志。在幾十年前的中國，人們對這一切其實還無法想象，同樣的，我們也無法想象幾十年后人們的生活。對于職場人士來說，要拓展業務，不僅要積累各種人脈關系，專業知識的精深、業務推展上的敏銳嗅覺都是現代業務員必備的素質，而市場競爭的激烈也使得現代市場營銷成為一門學問。現代生活要求人們必須精通各種知識，養育孩子得有育兒常識，還得精通從幼兒園到小學中學大學的各種進入門徑，才能保證孩子受到良好教育。想生存質量高些，得懂得養生保健常識；外出旅游得有野外救護知識；最起碼的看病也得具備一些基本的醫療常識，才能和醫生配合；即使在家里休息，也得學會識破詐騙電話的圈套，不然幾個辛苦錢必然成為騙子的囊中物；最令人頭痛的是各種購房陷阱、購物陷阱，令人防不勝防，一不小心就會落入圈套。生活在現代社會，普通人必須十八般武藝全用上，用個體育術語形容，得會十項全能，才能保證不會被各種騙局將本錢騙光。這不能說不是現代人的悲哀。勞碌而又疲于奔命的現代人啊，怎能不懷念桃花源呢？

關于“郎才女貌”

“郎才女貌”是中國人在形容男女關系時最常用的一句成語，是最理想的男女匹配圖式。這個說法是極符合人類生物本性的，連動物都喜歡自己漂亮的羽毛和冠角，何況能夠創造出輝煌文明的人類呢？這樣說其實屬于生物學意義上的，從社會學角度來看，對女性容貌的追求還是一種身份地位的象征、一種經濟學手段。比如，漂亮的女電影明星嫁的總是權貴階層，因為妻子的美貌往往是男人身份地位的象征，而女性的漂亮容顏已經成了各種商業盈利的手段，甚至有了“美女經濟”的說法，商人得到了錢，讀者或者觀眾消費了女性的容貌，男人得到了美色。而女人自己呢？得到的是美容卡、化妝品、花花綠綠的服飾，以及對愛情、婚姻的焦慮、緊張以及心神不定。而男人更多地肩負的是養家糊口以及社會競爭的責任，所以“郎才”便成了衡量他們的標準，男人的容貌問題對于他們來說，不像容貌對于女人那樣是第一位的問題，而是一個第二位或者第三、第四位的問題。

這樣說是不是只有女人在意自己的容貌而男性不在意呢？其實不然，風流倜儻一直是中國古典文人所追求的目標，而這個標準一直是和“郎才”聯系在一起的，所謂“才子佳人”才子雖然未必貌若潘安但一定不能是體貌過于粗陋的，而佳人更要有“沉魚落雁”之貌、“翩若驚鴻”之姿，而心智的玲瓏剔透更是對“佳人”必不可少的要求，愚鈍者只能落入連丫鬟仆婦都不如的境地，所謂金陵十二釵以及副釵又副釵的女性哪個不是聰明伶俐心氣高比普通女性的？中國古典的才子佳人式愛情圖式所包含的內容實際上是非常豐富的，不僅包含著中國人的理想愛情圖式，還包含著中國男人女人對風情的理解，對人生理想的向往以及男女才情的展露，中國戲曲中的才子的“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幾乎成了古典文人“人生得意馬蹄疾”的寫照，郎才女貌在古典文人那里只是一個詩意的象征，與香草美人同屬一個范疇，是詩意人生的標準。

至于到了現實層面，郎才配女貌必然是所有人羨妒的對象，人間難得的佳配。成雙配對后，同所有的普通夫婦一樣，都要吃喝拉撒睡、柴米油鹽茶，經歷人間生活的所有瑣碎與繁復，有的因為禁不住物質的艱苦、生活的瑣碎、婚姻生活的寂寞而走向了悲劇。比如魯迅筆下的涓生與子君，而這時的“郎才與女貌”便成了蒼白的畫屏，抵不上公司的一個職位、股場的一支牛股，多少郎才女貌的佳配都是因為禁不住現實物質層面的考驗而風流云散，不能享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人間至情，這又該是多大的人生遺憾、千古遺恨。魯迅先生說，人必生活著愛才有所附麗，真是至理名言。走出小說戲劇，哪對夫婦心中沒有自己年輕風流的回憶？而如果能攜手走完說也漫長說也短暫的人生之路，哪對夫婦不是郎才女貌的千古絕配呢？風流在人心、倜儻自然生，愿有情人成眷屬、攜手人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