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圖蘭朵》

孟國峰

普契尼的歌劇似乎與東方有緣，比如《蝴蝶夫人》和《圖蘭朵》都是東方題材，前者的故事發生地在日本，而后者則是歌劇史上唯一的一部講述中國故事的意大利歌劇。無獨有偶，若干年前，中國人也作曲并演出過意大利題材的歌劇《馬可·波羅》，這算得上是一個大制作的美聲歌劇了，甚至詠嘆調的難度也不在《今夜無人入睡》之下，可就是遠遠不如《圖蘭朵》好聽，沒辦法，人家意大利人玩歌劇幾百年了，傳統這玩意兒太厲害。

不過，至少讓中國人自豪的是，這么美輪美奐的歌劇，寫不出來，卻演出來了，而且是史無前例的實景演出。很多中國人熟悉這部《圖蘭朵》，大概都是從張藝謀執導的“太廟”版開始的，在此之前西方人演出的布景道具還保留著一百年前歐洲對東方的天真想象：宮廷里表演的宮女居然像是打著傘的日本藝妓，皇帝穿著縣太爺的官服，灰頭土臉的中國人個個都像泥人張，普契尼大概以為中國人全都生活在京劇或皮影戲里。至于公主會有“圖蘭朵”這樣古怪的波斯文名字，則是因為最初的題材是來自《天方夜譚》。

其實普契尼懂不懂中國，能否體會什么是東方情調都不要緊，反正歌劇主要是用來聽的。這部歌劇的演唱難度很大，特別是對飾演公主的女高音歌唱家來說簡直如同“夢魘”。匈牙利人埃娃·瑪爾頓被認為是歷史上最優秀的“圖蘭朵”演唱者。作為戲劇女高音的瑪爾頓，其聲音極具氣魄，控制力極佳。在公主狂傲驕橫時其勢如咆哮，聲音厚重老道，在公主嬌美猶疑時又有著很好的弱聲表現而絕無笨拙感。圖蘭朵獨唱的聲部，調子一直都很高，瑪爾頓的聲音懸浮著，像燃燒的火一樣，將舞臺上的空氣燒變了形。這大概就是愛的聲音，普契尼希望借這種頻率，讓聽眾血脈賁張，與之共振。詠嘆調是普契尼最擅長的武器，特別是劇中的那段《他的名字叫愛情》，瑪爾頓的聲音激情蕩漾，光芒四射，帶著魔力，帶著勇氣和甜蜜的回憶，帶著“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的壯烈和傷感，從而也使得全劇在輝煌中達到了真正的戲劇頂點。普契尼也許欠缺威爾第那樣的歷史厚度，但就是這樣悲壯的愛的激情，讓其成為全世界上演最多的歌劇之一。

也許是因為這部歌劇太難唱了，相比于普契尼同樣熱門的《波西米亞人》《托斯卡》和《蝴蝶夫人》，《圖蘭朵》的版本相對較少。在現代數碼錄音中，卡拉揚指揮維也納愛樂樂團灌錄的唱片堪稱一次經典的演繹?？ɡ瓝P指揮意大利歌劇，向來都是金雕玉琢，豪華瑰麗，也許多少都帶點條頓騎士的味道，但《圖蘭朵》是普契尼寫的最華麗的作品，所以也格外適合卡拉揚的風格。劇中飾演圖蘭朵的里恰蕾莉音色準確穩定，表現出公主的冷酷，最后一場戲由憎恨變成熱愛，演唱得自然投入，很有說服力。黑人女高音亨德里克斯的無限柔情與圖蘭朵的冷酷無情構成戲劇性的對比，把弱質柔情的婢女柳兒演活了。男高音多明戈演唱的《今夜無人入睡》細致豐沛，行腔很有貴族味。其中的合唱在卡拉揚的指揮棒下，聽起來輕柔優美，既暗藏一種絕望和無奈，也飽含著無望中的祈盼，從結果的愛情勝利來看，這段合唱是多么迷人的鋪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