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霾刺痛中國模式

文 劉興成

為什么中國的環境保護法律不保護環境？主要原因是“GDP崇拜”之下權大于法，將環保法律束之高閣

在網友對中國大陸近百個城市“厚德載霧，自強不吸”的調侃聲中，2013年全國環保工作會議如期召開，迫在眉睫的環境問題成為會中主要議題當毫無懸念。那么人們對“環境保護”的急切呼喚，對近幾年熱議的“中國模式”，又能有多大的促動和改變？

中國模式忽視環保

中國經濟高速發展了30多年，其成就舉世矚目。到2010年，中國的國內生產總值（GDP）首次超過日本，躍居世界第二。據國家統計局初步核算，2012年中國GDP為519,322億元，按可比價格計算，比上年增長7.8%。加之中國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中與西方世界有截然不同的表現，中國經濟發展的模式被國內外部分學者總結為“中國模式”。自2010年中國GDP超過日本后，中國模式的說法甚囂塵上。

不承認中國模式的存在，無疑是不現實的。中國模式特指中國經濟模式，是對中國發展道路的描述和總結。但認為中國模式可以放之四海而皆準，則是一個烏托邦。世界各國鮮有學習和模仿中國模式的，更不存在照搬中國模式的國家。實際上，中國模式是自己與自己的過去相比，在對“極左”老路和斜路修正的前提下，吸收部分世界文明成果又不照搬西方道路，而走出的改革開放新路。

中國模式以權力與市場的結合為特征。在權力手段方便的時候使用權力手段，在市場手段發揮作用的時候使用市場手段，是權力與市場的實用主義，“白貓黑貓，抓住老鼠就是好貓”講的就是這個道理。

中國模式最大的威力，莫過于讓地方政府之間進行發展經濟的競爭。各地經濟競爭表現為：每個地方的黨委書記就象企業的董事長，而政府首腦象是總經理；GDP就是每個地方的銷售收入，而財政收入和政府收費成為每個地方的利潤。

中國模式顯示威力的結果，形成了中國獨特的“GDP崇拜”。 “GDP崇拜”的副產品，就是在發展經濟的同時，必然忽視環境保護。根本原因在于，環保對于GDP來說，在短期內是一個巨大的成本，而地方黨政官員的任期有限，為了GDP政績，出于自利選擇，只能忽視或犧牲環保。

不難理解，在中國模式下，經濟高速增長的同時，必然引發環境問題甚至環境危機。

2013年1月，由國內外環境領域專家組成的工作小組和來自亞洲開發銀行的專業團隊聯合完成的《邁向環境可持續的未來—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環境分析》報告發布，報告列舉的重要事實是，中國最大的500個城市中，只有不到1%達到了世界衛生組織推薦的空氣質量標準；世界上污染最嚴重的10個城市之中，有7個在中國。

世界衛生組織（WHO）公布的首次全球空氣污染調查報告顯示，1100個城市空氣質量排名，杭州位列第1002名、北京列第1035位。

至于淡水被污染的程度，一點不亞于空氣污染。中國的河流有一半受到嚴重污染，不適于飲用。再加上固體廢物污染，環境問題正在對人們的健康和生命產生巨大的影響。每年，空氣污染在中國導致40萬人過早死亡，7,500萬人哮喘發作。在河流污染比較嚴重的地區，癌癥死亡率和孕婦流產率都在上升。

呼喚綠色中國模式

有人質疑空氣污染與呼吸系統疾病之間的因果關系。北京大學人民醫院一主任醫師稱引發咳嗽的原因很多，在沒有證據之前不能稱“北京咳”，并表示這個詞是對北京的極度侮辱。

北京市衛生局曾公布過一個調查研究結果，2000至2009年，北京肺癌發病率增長56.35%，癌癥患者中有五分之一為肺癌患者。過去10年，肺癌已成北京市民的“頭號殺手”。

2013年1月，包括北京在內的中國中東部地區的霧霾天氣，與2011年12月中國中東部地區的霧霾天氣驚人的相似，且2013年1月是有記錄以來最嚴重的。

用憤怒和謾罵對待空氣污染于事無補，清潔空氣不會自動來到。理性地調查研究空氣污染與身體健康之間的關系，才是建設性地解決空氣污染問題的開始。其實，“北京咳”是網友和公眾對環境污染的控訴與不滿。當初曾有“倫敦霧”的稱謂，隨著環境的改善，倫敦早已摘掉“霧都”的帽子。不只是北京大學人民醫院的那位醫師，每個中國人都希望不再有“北京咳”這個詞。

西方工業化國家也曾經走過“先污染，后治理”的發展斜路。1962年，美國生物學家蕾切爾·卡遜出版了《寂靜的春天》一書，書中闡釋了農藥殺蟲劑滴滴涕（DDT）對環境的污染和破壞作用。20世紀70年代，美國和歐洲曾面臨與中國今天類似的空氣污染危機。洛杉磯、倫敦等城市常常經歷短期空氣污染飆升，以及同樣危險的平時污染物排放的不斷走高。由于工業化導致的環境污染問題過于嚴重，引起了西方社會的重視，逐漸掀起了環保運動。

由于《寂靜的春天》的警示，美國政府開始對劇毒殺蟲劑問題進行調查，并于1970年成立了環境保護局。1972年6月5日至16日，在瑞典斯德哥爾摩召開了“第一屆聯合國人類環境會議”，提出了著名的《人類環境宣言》，環保正式引起世界各國的重視。

美國政府吸取教訓后，針對國內各種污染源采取了嚴格、廣泛而永久性的控制措施。從1980到2010年，美國主要空氣污染物排放減少過半，而同期美國GDP翻番。德國和英國與美國有類似的經歷。

既然中國不照搬西方發展道路，就絕不要重復走“先污染，后治理”的斜路。十八大提出建設“美麗中國”的目標，現在到了創新中國模式，將中國模式“綠化”的時候。

從短期看，防治污染、保護環境需要支出成本。從長期的角度計算，污染環境會導致更為高昂的成本。亞洲開發銀行與清華大學發表研究報告稱，中國空氣污染每年造成的經濟損失，基于疾病成本估算，相當于GDP的1.2%，基于消費者支付意愿估算則高達3.8%。以2012年中國GDP519,322億元為計算基數，空氣污染的疾病成本為6,231億元，空氣污染的消費者支付意愿估算成本達19,734億元。空氣污染再加上水污染和固體廢物污染造成的經濟損失——中國正在承受著環境成本的不可承受之重。

從經濟學上分析，環境成本就是環境降級成本，是指由于經濟活動造成環境污染而使環境服務功能質量下降的代價。環境成本分為環境保護支出和環境退化成本兩大部分。環境保護支出是為保護環境而實際支付的成本。環境退化成本指環境污染損失的價值和為保護環境應該支付的成本。環境成本相當于自然環境“固定資產折舊費”。

通俗地說，環境成本就是對健康和子孫后代福祉的提前消耗。以污染環境為代價的經濟增長，對于每個人來說，就是“今天用命掙錢，明天用錢救命”，是以犧牲幸福為代價的賠老本買賣。

環境成本導致傳統的經濟增長方式和目前的中國模式難以為繼。經濟增長方式的轉變，首要的應當將“GDP崇拜”變為“綠色GDP崇拜”，將考核黨政官員的政績指標由GDP變成綠色GDP，綠色中國模式便指日可待了。綠色中國模式既能解決防治污染和保護環境的問題，還能順便解決浪費資源和產能過剩的問題。

建立綠色中國模式，要以法律作為后盾。環境保護是中國的基本國策，中國頒布實施了世界上最多的關于環境保護的法律：《中華人民共和國環境保護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固體廢物污染環境防治法》、《中華人民共和國環境噪聲污染防治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海洋環境保護法》、《中華人民共和國環境影響評價法》等。為什么中國的環境保護法律不保護環境？主要原因是“GDP崇拜”之下權大于法，將環保法律束之高閣。

中國應當積極學習和吸收世界生態文明的成果，建立綠色的中國模式：崇拜綠色GD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