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惠淑(河南省水利廳)
我國是水旱災害頻發的國家,水旱災害因其發生的頻次高、歷時時間長、影響范圍廣等原因,造成的損失也大。近五百年來的研究資料表明:重大水災平均損糧約占當年全國糧食總產量的4%,重大旱災平均損糧約占當年全國糧食總產量的6%;重大旱災的直接損失平均占國民收入2%左右,重大水災的直接經濟損失占國民收入平均約3%。隨著經濟社會的發展,人們防御水旱災害的能力逐漸加強,由水旱災害導致的人員傷亡大幅度降低,但重大水旱災害導致的經濟損失有逐漸增長的趨勢。
清光緒元至四年(1875-1878年),中原地區出現了持續三年的特大干旱,具有二三百年一遇的機率。涉及中原地區豫、晉、冀、魯、秦諸省,旱情從1875年春夏開始,1876年大旱,1877年達到嚴重干旱,持續到1878年春旱止,基本無雨日數一般達7-12個月。豫境干旱遍及全省62縣之多,豫西、豫北為甚。
此次荒旱,1878年3月15日申報頭版《閱河南奇荒鐵淚圖書后》再現了當時的奇荒景象,名曰“河南奇荒鐵淚圖”,大約取令鐵人見之亦應下淚之意。這次大旱各地縣志多有記載,在河南輝縣的《荒年實錄碑》、《秋禾碑記》,博愛縣《旱災記》碑,偃師縣《防旱碑記》、《光緒丁丑戊寅年捐賑碑》,澠池縣《仁村(災捐)碑記》和山西省聞喜縣的《旱記碑》等碑文中均有記載。
《旱災記》碑附刻有“鐵淚圖”。碑額左題“樹皮草根剝掘充饑”,額右題“借貸無門賣田拆房”。碑左三組自上而下為“遍地哀鴻覓食露宿”、“凍餓臨盆母子俱死”、“白骨遍野餓鬼夜號”;碑右三組“賣男女腸斷分離”、“饑寒難忍懸梁投河”、“餓莩載途爭相臠割”。每一組又有幾個不同的畫面組成,如“饑”組有三個場景組成,先畫一人在破茅屋中懸梁而死,板凳翻倒于地,旁有一人嚎啕大哭;中繪一婦人急步投河,旁有一童拉其衣襟,苦苦哀求,接著畫兩人投入河中。
這次大旱的范圍廣,持續時間長。旱災致使河南四五季未收而待斃饑民不下五六百萬人。清政府為穩民心,撥救災賑款及捐災款25萬兩,災民每人僅可得銀5分,可買米一升二合,加上官吏層層盤剝,賑濟顯得有名無實,使災情加重。
民國九年(1920年),正值軍閥混戰。河北大部、山西東北部、陜西大部、河南北部以及山東西部,自開春以后,久旱不雨。到了夏季雨水依然十分稀少。河南災荒以彰德為甚,隆冬又遇大雪,饑民凍餓而死者不計其數,盤踞在河南的軍閥,為粉飾太平,特規定:報旱災不準過三分,報匪患必曰已經肅清。這更使賑災雪上加霜。
據民國九年豫北安陽、汲縣兩個雨量站資料看,安陽全年降雨量為222 mm,占多年平均降雨量的42%,旱的等級為5級;汲縣全年降水量287.3 mm,占平均降水量的59%,旱的等級為4級。史料記載:湯陰民國九年大荒旱年,從民國八年6月至九年7月底,共13個月無雨,先年沒秋,次年沒麥,饑饉程度超過光緒三年。大旱導致豫、陜、冀、魯、晉5省大旱,有2000萬人因旱遭災,50萬人餓死。《輝縣水利志》載:輝縣總人口20萬人,因災而生命朝不保夕之極貧有4.7萬人,可稍延時日的次貧為4.7萬人,因災逃荒外出謀食的1.2萬余人。民國九年9月5日《申報》“河南荒旱中之籌賑聲”稱:年十四五歲之女郎,價值不過三四百元,尚無人過問,或云售婦女以斤,每斤制錢百文……(許昌車站)一坐客購一女婢,已約十五歲上下,僅以小米五十斤易得。
對于民國九年的災害,首先是中外慈善家成立了河南災區救濟會,機關設在開封省公署內,并設分會于各縣。計放出賑款三百五十萬,饑貧待斃者每人可得一元,當時斗米價1.07元計,每人還不到斗米。其次是張鳳臺辦賑。張鳳臺到豫赴任省長,親見饑民飯餓之慘狀,到任后即擬定辦法三條:由財政廳撥款十萬元,分配各區,開辦平糶;嚴令各當,不準拒絕貧民往典衣物;令各縣籌設典當所,謀貧民救濟的活動,又與趙督(趙倜)聯名發起兵荒籌賑會。抽所得捐,抽富戶捐,各縣分募,募外省捐,籌辦平糶。三是河南旱災救濟會演戲籌賑。四是外人救濟華災。
此次旱災,雖動用了中外各種傳統的賑災措施,但軍閥混戰的政治背景和水利不興的現實,是加重災害的主要原因。吳世勛在《河南》中載文:河南是一個以農業為主的社會,生態環境十分脆弱,“山中土薄,旱災尤多,河川下游多淤塞,上游因乏樹木,山洪暴下,低洼之地,又無溝渠善為宣泄……歲有潰決之患。”災害不斷地剝奪著小農,他們拼命向大自然索取食物,他們剝光了大自然的綠意,樹木被災民脫去了綠裝。在1929年《法蘭克福日報》記者史沫特萊眼里:河南“是軍閥混戰、河水泛濫、饑饉連年的重災區……饑餓所逼,森林砍光,樹皮食盡,童山濯濯,土地荒蕪。雨水一來,水土流失,河水暴漲;冬天來了,寒風刮起塵土,到處飛揚。”大自然給人類上了一堂現實教育課。
1942年全國為極度干旱年,旱區遍布華北、西北及東北地區,黃河流域各省特別是河南旱災極重。豫西、豫東春夏大旱,豫北、豫南春夏秋大旱,成為特大旱災年。瀕于死亡邊緣等待救濟者1500萬人,餓死達300萬人。“救濟豫災”成為中外報紙頭號新聞。
早在1940年夏秋,豫北即干旱,1941年冬季少雨雪,1942年春夏秋全年持續干旱,年雨量比多年均值偏少4~6成,旱象一直持續到1943年夏方告結束。社旗“池塘干涸,河水絕流。人畜用水困難,作物枯死,秋未入庫就斷糧”;南陽“大旱,早秋,高粱每畝僅收三四十斤,晚禾大部分無收”;新蔡“二麥被風摧殘,損失慘重,麥收后無雨,高粱枯槁,豆棉未播種”;太康“麥收二成,秋收不足一成”;唐河“大旱,作物幾乎全部旱死,民吃草根樹皮,買兒賣女”。目睹者描述當時的情景:從禹州到許昌,從許昌到扶溝,鄉村一片空房,死寂沉沉,不見雞犬,倒斃路旁者隨處可見。1942年《解放日報》稱:“河南本年受災百余縣,災民過千萬,僅鄭州一地,災民每天餓死者達百人以上。”南陽《前鋒報》于1943年春的災區通訊稱:“在黃泛區,野犬吃人吃得兩眼通紅,有許多還能蠕動的人都會被野狗吃掉。在鄭州,便有成群的乞丐掘食死尸”。3月2日《重重災難下的豫北》一文中說:這里已經十室九空了。有時一個偌大的莊子,只剩下幾條餓狗,逃不出的人在家,一家人都餓死了,狗便出來吃人肉,把人肉吃光了,狗再餓死。你可以想象這是怎樣一幅凄慘的圖畫?
1942年旱災之嚴重,降雨量少固然是主要原因,但當時國民黨政府內政腐敗,又恰值抗日戰爭進入最困難時期,國庫空虛,無力賑災,使得災上加災。正如當時一位記者在1943年1月17日的報道所言,河南是地瘠民貧的省份,抗戰以來三面臨敵,人民倍加艱苦,偏在這時抗戰進入最艱難階段,又遭天災,大旱成災后,豫西一帶秋收之蕎麥又遭霜災,麥粒未能灌漿,全部凍死;豫南、豫中又遭風災;八九月臨河各縣黃水溢堤,汪洋泛濫,復遭水災,災上加災,河南就這樣變成人間地獄了。
1975年8月上旬,受3號臺風影響,河南省西南部地區遭遇了一場特大暴雨。暴雨主要集中在8月5-7日,3天雨量達1605.3 mm,3天內各種歷時的最大降雨強度均超過我國大陸紀錄,為國內外罕見。“75·8”暴雨產生洪水總量170億m3。洪水導致板橋、石漫灘2座大型水庫,竹溝、田崗2座中型水庫和58座小型水庫相繼垮壩失事。洪水過處,巨大的洪流一瀉千里,猶如山崩地裂,翻江倒海。兩人合抱的大樹被連根拔超沖出15 km,60噸重的大油罐被沖至20 km外,鐵軌被沖成了麻花狀。
由于水庫垮壩時正值深夜,群眾多在睡夢之中被洪水沖走。這場特大洪水,造成河南省駐馬店、許昌、周口、漯河、平頂山、南陽等地1015萬人受災,2.6萬人喪生,118.7萬hm2耕地被淹,直接經濟損失近100億元。
這是特定年代的天災與人禍。首先是兩水庫設計洪水計算偏小,抗洪能力嚴重不足。石漫灘、板橋水庫分別于1951年和1953年建成。當時,我國水文資料很少,對歷史洪水調查研究也很不夠,稀遇洪水的推算嚴重偏小。之后雖進行了改、擴建。但在“75·8”特大暴雨洪水中,兩水庫以上流域平均3天降雨量、3天洪量和入庫洪峰流量,均超過擴建校核標準1倍左右。這是導致兩水庫失事的主要原因。其次,兩次水復核,發現水庫安全標準不足,卻未引起足夠重視。再次,管理運用上對安全重視不夠。當時正值十年動亂,這一年沒有召開專門的防汛會議,省里原來熟悉防汛工作的同志很多被下放或“靠邊站”,防汛機構嚴重削弱,指揮很不得力。不僅沒有做好工程搶險,也沒有組織壩下群眾及時轉移,使一些經過努力可以避免的損失也未能避免。
水庫失事造成了慘重損失,下游群眾曾一度對水庫產生恐懼感。但失去水庫以后,經過幾年抗旱、防洪的考驗,群眾很快又迫切要求復建水庫。1992年和1998年,板橋水庫、石漫灘水庫復建相繼完成。復建后的板橋、石漫灘水庫,防洪庫容分別增大20%和50%,泄水能力分別增大了7.6倍和9倍,可以做到靈活調控。
2008年10月以來,全省降水偏少,加之氣溫持續偏高、大風天氣多,土壤失墑加快,連續2個月無有效降水后,受旱面積占到小麥播種面積的26%,依照國家防汛抗旱指揮部辦公室制定的干旱評估標準中所確定的農業干旱等級劃分指標,河南已進入中度干旱期。為調動全社會的力量支持抗旱,根據《河南省抗旱應急預案》的規定,省防汛抗旱指揮部于2009年1月3日啟動三級抗旱應急響應,要求省防指各成員單位按照《預案》所賦予的職責和規定的程序,全力投入抗旱工作。
省水利廳:負責組織、指導全省抗旱應急水源工程、農村飲水困難工程的建設與管理;掌握全省地表水、地下水動態變化和農田灌溉工作。
河南黃河河務局:負責落實河南境內引黃水量的調度工作,保證引黃灌區用水所需。
省交通廳:負責運送抗旱救災人員和物資。
省公安廳:負責抗旱的治安保衛工作,維護抗旱用水秩序和災區社會治安工作,打擊偷盜抗旱物資、破壞工程設施的違法犯罪行為。
省民政廳:負責全省受旱地區群眾的生活救災工作,及時向省防指提供災情信息,管理、分配救災款物及接收社會捐贈,并監督檢查使用情況。
省財政廳:負責籌集抗旱資金,督促市、縣各級財政加大投入;會同省防指辦做好特大抗旱經費的使用和管理。
省建設廳:負責城市供水設施的安全和供水工作。
省農業廳:負責掌握農作物生長狀況和農業旱災信息;負責旱災發生后農業救災和生產恢復工作。
省衛生廳:負責組織災區衛生防疫和醫療救護工作。
鄭州鐵路局:負責運送抗旱、救災、防疫人員和物資設備。省武警總隊:擔負抗旱、救災工作。
省氣象局:負責天氣監測和墑情測報工作,及時提供氣象信息,適時組織人工增雨工作。
省電力公司:負責抗旱電力供應。
省石油公司:負責抗旱用油供應。
省環保局:負責災區環境保護、生活用水水質監測和水污染事故的監測工作,制訂出水污染事件的應對方案。
省廣電局、河南日報報業集團:負責組織廣播、電視、報刊等新聞媒體做好抗旱宣傳工作。
河南是農業大省,也是產糧大省。糧食安全牽動著中央領導的心。國務院總理溫家寶于2月7日率國家發改委主任、水利部部長、農業部部長、國務院研究室主任等親臨河南許昌、長葛、禹州等地,深入田間地頭和當地群眾一起抗旱澆麥。
2月1日,省委、省政府在省防汛抗旱指揮中心召開全省抗旱工作匯報會,省委書記徐光春明確要求要認識旱情的嚴重性,要確保群眾飲水沒有困難,要調動各方面的力量,組織抗旱澆麥。在受旱面積已超過耕地面積30%時,省防指宣布啟動二級抗旱應急響應。在全省受旱面積已占到小麥播種面積的56%時,全省已進入特大干旱期。2月5日,省防指宣布啟動一級抗旱應急響應。
到2月25日全省共投入抗旱資金14.70億元。其中,中央財政6800萬元,省級財政4330萬元,市縣財政及群眾投入13.60億元,日最高投入抗旱人數320萬人,行動機電井91萬眼,投入機動抗旱設備83萬臺(套),機動運水車輛6.2萬輛次,累計澆灌面積9514萬畝次。其中井灌區澆灌7561萬畝次;水庫放水澆灌1081萬畝次;引黃澆灌697萬畝次。隨著抗旱成效的不斷顯現以及近期3次降水的有利影響,全省小麥旱情得到緩解。2月26日起解除抗旱應急響應。
此次抗旱,一是行動早,二是水利工程發揮了巨大作用,三是全社會動員起來抗旱澆麥,使得2009年雖有旱情但沒有旱災,全省大旱之年夏糧突破613億斤,再創歷史新高,實現了連續6年夏糧大豐收。
水情是自然現象,災情是社會現象。災害的大小,除受水旱情影響外,還受制于防、抗、救災的能力。河南地處中原,是惟一地跨江淮河海四大流域的省份。由于自然地理和氣候的獨特性,水旱災害時有發生。往往是先旱后澇,旱澇交替。建國60多年的水利建設,雖改變了河南“大雨大災、小雨小災、無雨旱災”的狀況,但河南的水利建設仍需要加快腳步。特別是在經濟高速發展的今天,要使水旱災害的損失降到最低限度,還需要工程和非工程措施雙管齊下。
完善的工程體系是防御重大水旱災害的重要基礎保障。水庫、蓄滯洪區和灌區是有效防御水旱災害的水利工程,在今后的災害防治中,要引入洪水管理和水資源可持續發展的理念,并在此基礎上規劃和改善化解水旱災害的設施和工程,做好蓄滯洪區和水庫的防洪安全調度管理,在確保安全的同時,充分利用水庫水多時蓄水、水少時放水的蓄泄功能,把洪水變成一種寶貴的資源加以利用。努力發展灌溉事業,保證水資源的可持續利用。通過對現有的灌區更新改造,進一步擴大灌溉面積;大力發展節水灌溉,在干旱地區提倡噴、滴、管灌等節水模式。做好水土流失綜合防治,搞好水土保持,營造人水和諧的生存環境,以減少水旱災害的發生。
6.2.1 提高全社會防治水旱災害的意識
由于水旱災害具有強烈的社會性,其威脅和后果會影響到社會各個方面,災害的防治需要全社會的共同參與。歷史的經驗表明,同等程度的水旱災害,災害意識強,有防災準備的,造成的損失就少。
6.2.2 加強水旱災害規律性研究,提前發出災害預警預報
水利部門應加強水旱災害規律性研究,實施水旱災害預警管理,努力提高災害預測預報的準確性。就像精準地做出天氣預報一樣,一旦遇到有水害災害發生的可能情況,及時讓社會大眾有所警覺,并根據變化了的形勢調整和制定防災減災規劃,讓災害帶來的損失降到最低。
6.2.3 加強全社會防災減災綜合管理
經驗啟示我們:不能把災民救濟僅僅寄希望于“外人”和演藝界助賑,我們要依法完善各級政府行政負責制,在加強政府社會管理、公共服務職責的同時,整合利用社會資源,建立有效的水旱災害社會保障體系。包括水旱災害投入機制、補償救助機制、保險機制等,以從根本上增強公眾防御水旱災害的能力。
兩千年前,司馬遷曾感嘆“甚哉,水之為利害也”,但愿這個理念也能滲透到13億中國人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