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楠楠
(華東師范大學,上海 200241)
“沒有調查,沒有發言權。”毛澤東歷來十分重視黨內調查研究工作,把它視為關系黨的鞏固、發展和人民事業取得勝利的重要前提。1930年是毛澤東調查研究觀的初步形成時期,主要表現在毛澤東的相關著作、文章、講話等關于調查研究方面的思想。他在這一時期走訪了許多地方,進行了多次調查研究活動,并撰寫了《調查工作》即《反對本本主義》、《木口村調查》、《分田后的富農問題》等調查報告,對中國農民階層的劃分、農村土地問題等作了詳細的調查,為以后解決階級矛盾及土地分配奠定了堅實的實踐基礎。1930年5月,《反對本本主義》標志著毛澤東將調查研究理論提升到了馬克思主義認識論的高度予以全面系統的闡釋論述,完成了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實際的一次重要結合。
中國共產黨成立以后,伴隨著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理論與實踐相結合,毛澤東開啟了調查研究的新高潮。他通過提出“認清中國的國情,乃是認清一切革命問題的基本的根據”[1],更加堅定了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一定要注重通過實地調查來了解中國國情,反對脫離中國實際空談馬克思主義,強調馬克思主義提供的不是萬古不變的教條而是方法。但是1930年黨還處于幼年期,全黨理論與實踐經驗不足,對共產國際的指令盲目服從,導致馬克思主義普遍真理與中國的具體實際嚴重脫節,“唯上”“唯書”傾向盛行,給中國的革命和建設帶來嚴重危害。
中國共產黨成立初期,黨內工人階級的人數不多,出身于小資產階級的黨員占有相當大的數量。同時,它是在人口眾多、情況復雜、經濟文化落后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建立起來的,因此要把馬克思主義同中國實際全面正確地結合起來,必須要經歷一個曲折的探索過程。在大革命時期,由于缺乏對中國社會和中國革命基本問題的深刻認識,中國共產黨難以擺脫共產國際的錯誤指導思想,不善于將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和中國革命的具體實踐相結合,導致右傾機會主義占據主導地位,使中國革命遭受損害。這就為通過調查研究來解決黨內問題提出了迫切要求。
大革命失敗之后,毛澤東通過調查研究,創造性地提出了一條“以鄉村為中心、農村包圍城市,武裝奪取政權”的中國革命道路。然而,當時黨內一直存在的濃厚的“左傾”情緒始終沒有得到認真清理,以王明為代表的部分領導人顛倒實踐與認識的關系,盲目照搬馬克思主義書本上的詞句和共產國際的決議、指示,對于中國的歷史狀況和社會狀況及中國革命的特點、規律缺乏了解,提出了錯誤的策略來指導中國革命,對中國革命造成了嚴重的危害,間接地導致了黨內教條主義盛行。因此,如何擺脫馬克思主義教條化,真正實現將馬克思主義理論正確地運用于中國革命實踐,在黨內開展調查研究,成為黨內亟需解決的重要問題。
客觀世界是不以人們意志為轉移的客觀存在。馬克思主義認為,實踐哲學的框架應該至少包括:一是對現實社會的批判,二是實踐對批判的檢驗。只有這樣,才能“擺脫單純從遠處作反應的狀況,以便對具體現實采取積極的立場”[2]。作為一名堅定的馬克思主義者,毛澤東指出真正的理論是唯一的,是源于客觀實際,又在客觀實際中得到證明的理論,人們只有通過實踐才能由主觀的觀念達到客觀的真理。1930年,他針對當時黨內盛行的把馬克思主義教條化、把共產國際決議和蘇聯經驗神圣化的左傾教條主義思想,從馬克思主義普遍真理出發,結合自己多年調查研究工作的經驗,在尋烏調查期間寫下了《反對本本主義》一文,闡明了堅持辯證唯物主義的思想路線,即堅持理論與實際相結合的原則的極端重要性,率先提出了反對“本本主義”的口號。他強調要想糾正這種錯誤傾向,沖破教條主義的樊籬,必須堅持一切從實際出發,不斷進行調查研究,得到真正的話語權,對中國革命的形勢做出正確的判斷。與此同時,毛澤東還積極要求深入廣大人民群眾做實際調查,才能獲得真實有效的材料,切實做到實事求是。
毛澤東強調:“沒有真正具體的了解,真正好的領導是不會有的。”[3]要求黨員干部應該堅持實事求是的原則進行調查研究。任何現實的調查主體都必須具備求真務實的精神。毛澤東指出,有許多黨員干部成天閉門造車,不實地調查,對黨內事務瞎指揮,這是作為一名共產黨員的恥辱。因此他大聲疾呼,黨員干部必須要以身作則,走出房子,深入基層進行實地調查,真正了解實際情況,為中國革命的勝利做出正確的決策和指導。
其一,以黨員干部為主體進行調查研究有助于黨做出正確的決策。制定正確科學的政策必須經過系統的周密的社會調查,但是在民主革命前期,黨內許多同志并沒有認識到只有經過全面的調查研究才具有發言權這一真理。所以對于黨員干部,著重了解情況和做出正確判斷是其一項基本任務。毛澤東指出,如果對情況了解不清楚,那么極有可能制定出錯誤的政策。正確的決策只能來源于對客觀實際的調查研究,黨員干部只坐在房子里空想是要不得的,脫離實際、只憑借腦子里想出來的東西來單純地決定政策是危險的。由于黨的指導與實際情況嚴重脫軌,黨在過去紅色區域弄出了許多錯誤,為中國革命的發展造成巨大的損失。作為決策者,黨員干部堅持科學系統的實際調查研究是必要的,不僅可以保證做出正確的決策,而且有利于提高黨員的整體水平,保持黨的先進性。
其二,以黨員干部為主體進行調查研究有助于提高黨員的整體素質。黨員干部若是脫離實際進行調查研究,極有可能墜入空想和盲動的深坑。實事求是、一切從實際出發是毛澤東調查研究的首要原則和前提。1930年,他親自到尋烏縣、木口村等地區進行深入調查,發現了“以村為單位分配土地的嚴重性”[4],強調指出作為調查研究的主體,黨員干部應該高度重視調查研究,樹立“問題意識”,帶著問題去調查,尋找解決問題的正確路徑。另外,黨員干部調查研究必須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從歷史唯物主義的視角看,人民群眾是歷史的創造者,其社會實踐是正確認識的源泉。毛澤東指出,真正做到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進行調查研究,是密切聯系黨群關系、黨員干部正確領導黨的一切實際工作的必要條件。1930年,毛澤東以滿腔的熱忱和眼睛向下的決心深入群眾進行調查研究,真正與被調查的人民打成一片,獲得真實有效的材料,最終達到了調查研究的目的。黨員干部只有在調查研究中保持謙遜有禮的態度和虛心學習的作風,才能取得群眾的信任,真正了解群眾的問題和需要,針對群眾的需求而奮斗。如此,黨員干部不僅能真正實現調查研究的基本目的,還能深入人心,得到群眾的支持和擁護,最終帶領人民取得中國革命的勝利。
搞清楚要調查研究什么,是我們做好調查研究的前提和條件。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復雜多樣的社會階級關系令毛澤東認識到分清敵友是中國革命的首要問題,于是他寫下了《中國社會各階級的分析》一文,強調理清其關系的重要性。《反對本本主義》一文中指出,應該將中國社會各階級的歷史和現狀作為調查研究的對象,通過從全局了解并研究他們的政治、經濟概況,堅持一分為二、兩點論與重點論相結合的方法論,擺脫“看到一點表面、一個枝節就自以為是地指手畫腳,瞎說一頓”[5]的傳統誤區,并突出研究分析其主要矛盾,正確把握所要調查的問題,最終達到解決問題的目的,更好地知道中國革命的實踐。
其一,調查研究客體必須以大量真實有效的素材為根本依據。對社會各階級的歷史和現狀的調查研究必須以大量真實可靠的材料為依據。1930年,毛澤東進行的各項調查都匯集了當地的各個階級、各個方面的范疇。他在主要集中于農民階級調查研究的前提下,分別對工人階級、小資產階級進行了全面具體的調查,了解他們不同的階級需求,為以后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奠定了理論基礎。不僅如此,他還針對農民中的不同階層(富農、中農、貧農)做了經濟、政治、日常生活等方面詳盡的調查研究,對農民階級有了更深層次的了解。毛澤東指出,對于社會各階級的歷史和現狀的調查,農村和城市都應全面顧及,這樣才能進行更加客觀真實的研究。
其二,調查研究的客體應具有其自身的特殊性和典型性。社會各階級的歷史和現狀具有一定的概括性,調查研究應從其中一個角度切入,例如:從地區的相似性切入,毛澤東選擇位于閩粵贛三省交界的尋烏縣進行調查,將該地各階級的歷史和現狀調查清楚了,就意味著對三省交界各縣的情況有了大致認識。以家庭為單位切入,毛澤東對興國地區采取了家庭式調查研究,以小處著眼,通過八個家庭的調查研究,從側面了解整個興國區的人口成份、交易往來、土地分配、生活狀況,對農村的各個階級獲得了基礎概念。因此,他指出調查研究應該在整體全面的前提下,分角度、抓重點,解決主要矛盾,否則,主次不分,調查研究的結果遺漏了主要部分,仍不具話語權,突顯調查客體的特殊性和典型性尤為重要。
掌握正確的調查方法不僅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達到最好的效果,還可以獲得最有質量的信息。毛澤東在《反對本本主義》一文中提到,許多同志一般注意到調查工作了,但方法的錯誤性導致調查的結果只是事實的羅列,沒有概括性的結論,無法達到解決問題的最終目的。因此,以科學的調查研究方法為前提的調查研究才是真正有用的調查。
其一,“四面受敵法”。“四面受敵法”是指在對中國社會的歷史和現狀進行調查研究時,應將其分為政治、經濟、文化、軍事四個部分來研究,從而為正確提出中國革命理論提供途徑。首先,毛澤東通過調查研究各個地區的商品、市場等的交易狀況,具體了解各地各階級的經濟狀況,并根據不同經濟水平劃分出不同階層。其次,毛澤東在調查研究期間注重進行政治區劃,對不同人口成分進行劃分,意識到農民階級的強大力量,為以后毛澤東正確認識農民階級的主力軍地位奠定了現實基礎。再次,調查研究各階級的思想狀況是其必要環節。“一些黨員組織上入了黨,但不注意思想入黨。”[6]在中國革命時期,社會階級復雜多樣,對各階級的思想文化的調查有助于更加深入地了解廣大人民群眾,糾正自身的不足,真正做到黨員與群眾思想上的契合。最后,重視農村軍隊的調查研究。毛澤東在《興國調查》一文中提到農村軍事化問題,充分肯定了農村強大的武裝力量,為“農村包圍城市,武裝奪取政權”的革命道路提供了現實依據。總之,中共通過涵蓋經濟、政治、思想、軍事四方面的“四面受敵法”,全方位了解中國實際,正確領導中國人民取得革命的勝利。
其二,城鄉結合法。中國是一個農業大國,農村占據重要地位,城市與鄉村共同構成了中國的實際,但這并不意味著調查研究只注重農村,忽略對城市的調查。毛澤東在《反對本本主義》中強調,黨內的調查有著極大的弊端——只注重農村而忽略城市,由此“許多同志對城市貧民和商業資產階級這兩者的策略始終模糊”[7]。這樣片面的調查研究將會嚴重脫離中國革命斗爭的需要。反之,只注重城市而偏離農村的調查研究亦是不可取的。中央部分領導照搬共產國際及蘇聯模式下的“城市中心論”,主張一切以城市為革命中心,與中國實際背道而馳。因此,注重城鄉結合,全面系統調查才是科學正確的調查研究方法,它有助于將城市與鄉村的實際進行比較研究,也可以為中國革命提供全面的理論指導。
綜上所述,以黨員干部為主體,以社會各階級的歷史和現狀為客體,以“四面受敵法”與城鄉結合法為方法,三者有機統一,后者是調查研究的“武器”,客體是運用武器的“場地”,黨員干部則是掌握這兩種武器進行真實有效調查研究的“戰士”。
調查研究是運用正確的方法和技術有目的、有計劃地對一些不知道的事情進行分析和處理,從而達到有效解決問題的目的。它“有別于日常觀察和個人觀察,而且排斥漫無目的的走馬觀花”[8],必須要具有“問題意識”,帶著問題進行調查,帶回問題進行研究,并加以有效解決。馬克思曾指出,“問題就是時代的口號,是它表現自己精神狀態的最實際的呼聲。”[9]每個時代都有自己需要解決的問題,1930年毛澤東正是帶著這樣的問題不斷進行調查研究,從而初步形成了自己的調查研究觀。在毛澤東的調查研究思維框架中,調查不是為調查而調查的形式主義,而是為解決中國現實問題服務的。調查研究不僅僅為了發現問題,同時,“研究(分析)問題,是以尋求確定性為指向,即是說為了解決問題”[10]。毛澤東在《反對本本主義》一文中將調查形象地比作“十月懷胎”,而“解決問題就像‘一朝分娩’”,指出解決問題是調查研究的歸宿。因此,衡量調查研究的成效,要在解決實際問題的進程中來評價,關鍵看它能不能將問題解決好。
1930年毛澤東的每一次調查研究都是為解決中國現實問題而進行的。首先,毛澤東全面調查尋烏縣,對富農以及農村的商業狀況進行具體分析,最終獲得了有效解決富農問題的辦法——抽多補少,抽肥補瘦。其次,他為弄清貧農與雇農的問題,對興國地區做了系統周密的調查,認識到在土地分配的過程中貧農發揮著重要作用,為后來密切聯系人民群眾的思想奠定了基礎。最后,毛澤東為找到農村土地分配問題的解決方法,具體詳盡地調查了東塘等地,得出必須改變以損害貧農利益來維護富農的土地分配方式——以村為單位進行土地分配,它破壞了土地分配的公平原則,為以后制定正確的土地分配方法提供了寶貴的經驗。由此,以解決實際中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為目的的調查研究才是真實有效的,也正是毛澤東在調查研究中強烈的問題意識,才促使他切實掌握中國實際,科學分析中國國情,實事求是,領導中國實現民族獨立、人民解放。
1930年毛澤東調查研究觀的內容豐富,為以后的調查研究提供了寶貴的經驗。此后,毛澤東仍然堅持并發揚調查研究的優良作風,帶領著中國革命走向勝利,并不斷地在社會主義建設的道路上進行艱辛的探索。隨著時代主題的轉換,以鄧小平為核心的黨的第二代領導集體在領導紛繁復雜的改革開放過程中也一貫重視調查研究工作。跨入新世紀以來,圍繞著世情、國情、黨情的轉換,歷屆中央領導人進一步繼承和發揚了高度重視調查研究的傳統,特別是當前面對各級領導班子換屆以后的新形勢、新任務和新問題,黨的領導集體不斷進行實地調研,了解真實情況,切實解決關系最廣大人民群眾根本利益的問題。國家的歷代領導人都秉承調查研究的精神,對毛澤東調查研究觀的豐富和發展具有重要的意義。
總之,1930年毛澤東的調查研究觀不僅豐富發展了馬克思主義關于調查研究的思想,而且成為整個毛澤東調查研究理論的初步形成階段。它將調查研究的思想提升到理論的高度,對中國共產黨沖破教條主義的樊籬,將馬克思主義理論同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做出了重要貢獻。毛澤東在1930年調查研究觀中所做的許多獨到而深刻的見解、論述,以及這些論述中所蘊含的思想,對當下繼續推進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建設具有重要的理論借鑒和價值指引,并為新時期對調查研究的進一步發展產生重大而深遠的意義。
[1]毛澤東選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633.
[2]魯·托馬斯.馬克思早期思想研究譯文集[M].熊子云,張向東,譯.重慶:重慶出版社,1983:82.
[3]毛澤東選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789.
[4]毛澤東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246.
[5]金沖及.毛澤東傳(1893—1949):上卷[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1996:221.
[6]十四大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下[G].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2489.
[7]毛澤東著作選讀:上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54.
[8]虞文華,熊時升.論毛澤東社會調查研究思想[J].求實,2003(12).
[9]十六大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下[G].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462.
[10]宋進.毛澤東關于什么是問題以及如何發現和解決問題的論述[J].思想理論教育導刊,2004(1):33-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