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虛榮與美德:錢德勒與瑪蒂爾德人物形象剖析

⊙周紅莉 龐炳良［東華大學外語學院， 上海 201620］

引言錢德勒與瑪蒂爾德分別為世界著名批判現實主義短篇小說大師歐·亨利所寫的《華而不實》和莫泊桑所寫的《項鏈》中的兩位典型人物。這兩部小說猶如一對孿生兄妹，《華而不實》主要講述了來自社會底層的小人物錢德勒冒充富家子弟邂逅裝扮成女店員的上流社會富家女瑪麗安，一起共進晚餐的故事。《項鏈》描寫了漂亮迷人的小職員妻子瑪蒂爾德為出席教育部長舉辦的晚會而不惜去朋友那里借來項鏈佩戴。雖然在晚會上出盡風頭，卻不慎將項鏈遺失，以十年的含辛茹苦去賠償那條借來的假項鏈的辛酸故事。兩位作者在批判主人公錢德勒與瑪蒂爾德身上的虛榮心的同時，并沒有否定他們在虛榮心陰影下閃耀的人性光芒，因而成功塑造了虛榮與美德兼備的內涵豐富的人物形象，飽含了作者對人物的同情與悲憫，強烈譴責了金錢至上、以貧富分貴賤的資本主義制度。

一、虛榮《華而不實》的主人公錢德勒是一個虛榮心極強的人。他只是一個來自社會底層的拿著低薪的建筑師，卻為了攫取紙醉金迷的一夜風光，成為“夜夜元宵的大城市的真正的兒子”，寧可用六十九個黯淡困窘的日子交換，也要在虛榮心的極大滿足中收獲快樂與幸福，周而復始。正是在這樣的心理支配下，小說開篇描寫了在第七十個晚上到來的時刻，錢德勒費盡心思打扮自己，盡管寒酸得沒有幾件體面的衣服，可他仍舊把自己打扮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茍”，光鮮瀟灑，看上去像個富家子弟。為了達到以假亂真的程度，他還不忘在神情上模仿紐約公子哥，對夜夜笙歌、空虛無聊的生活表現出一絲厭煩，小說栩栩如生地勾勒出錢德勒浮華膚淺、愛慕虛榮的心態。遇到富家小姐瑪麗安后，錢德勒對她那種嫻雅的美和良好的教養心生好感，邀請她一起共進晚餐，而此時的瑪麗安小姐也對善良友好的錢德勒一見傾心。兩人本可以因此展開童話般的浪漫愛情故事從而成就一段佳話，可偏偏到達飯館后，華麗的就餐環境，周圍的一切使得錢德勒的虛榮心急劇膨脹，無法遏制，他覺得此時此刻如果不抓緊時機炫耀浮夸一番，就對不起自己身上的象征著百萬富翁身份的晚禮服，對不起這燈紅酒綠的夜晚。原本落魄貧窮的他毫不羞恥地把自己假想成“時髦的紈绔子弟和家擁巨資，趣味高雅的有閑階級”，盡管從未參加過上流社會的娛樂方式，卻自以為是地在富家小姐瑪麗安面前信口開河談論著道聽途說外加自己頭腦中幻想的“俱樂部，茶會，高爾夫球，騎馬，狩獵，交誼舞，國外旅游等”，甚至還“信口謅了一些暗示巨富的話”來“加強演出效果”，言談之間無不流露出對上流社會的羨慕與向往，對醉生夢死、聲色犬馬生活的追求與渴望。當瑪麗安小姐極其反感地提出這種生活方式聽上去是多么空虛無聊的時候，錢德勒的表演可謂達到極致，明明自己每天起早貪黑，含荼茹毒地做牛做馬，卻故意高嚷著：“工作！……我們這種閑人是世界上工作得最辛苦的人了。”表演至此，錢德勒的虛榮心得到了最大的滿足，盡管為此他失去了一位了不起的姑娘，也毫不可惜，畢竟對他來說，面子與虛榮高于一切。

同樣，莫泊桑的小說《項鏈》也淋漓盡致地刻畫了瑪蒂爾德愛慕虛榮的個性。小說一開始就向我們展示了生活在現實與幻想沖突中的不甘于命運安排的瑪蒂爾德。她擁有著擠入上流社會的美麗資本，覺得自己生來就是享受富裕生活的，可是由于沒有金錢，沒有地位，沒有陪嫁，她的美貌最終沒能為她換取通往上流社會的門票，只能無奈地嫁給一個小職員。婚后，面對困窘的現實條件，她終日沉浸在對上流人士高雅奢侈物質生活的幻想之中，奢望著那些無法企及的東西。現實與夢想的對比，毫不掩飾地揭示出瑪蒂爾德追求享樂與虛榮的性格。收到教育部長邀請參加晚會的請柬，她為自己沒有像樣的行頭感到悲傷氣惱，直到丈夫同意給她做漂亮的旗袍才轉怒而喜。為了把自己打扮得盡善盡美，她到女友那里借首飾佩戴，左挑右選之際，一掛精美的鉆石項鏈令她“怦然心動”。她拿著項鏈“直打哆嗦”，出神好半天，當女友答應借給她時，她表現得欣喜若狂，對女友又是摟又是親，興奮得不知如何是好，似乎已經看到了晚會上眾人艷羨的目光。果然在晚會上，她獲得了巨大成功，所有的男賓都設法打聽她的名字，爭相與她跳舞，連教育部長也不例外。她陶醉在成功的喜悅與幸福之中，興奮、狂熱、忘乎所以。這一系列極富個性的神情、動作與心理描寫，鮮明生動地刻畫了瑪蒂爾德在虛榮心滿足過程中的獨特心態。而當她匆匆離開舞場回到家后，卻意外發現項鏈丟失了。虛榮的瑪蒂爾德不敢如實相告，為了自己僅存的一點面子，她不惜借巨資購買了一條一模一樣的新項鏈還給女友。瑪蒂爾德花費十年的青春代價，艱辛勞碌地奮斗，終于還清了債務，她也由當年漂亮迷人的少婦變成了蒼老的粗壯婦女。小說結尾，瑪蒂爾德遇到昔日女友，意外得知那條丟失的鉆石項鏈竟然是一串不值錢的贗品，小說的諷刺效果達到高潮，瑪蒂爾德為她的虛榮付出了慘痛的代價，造成了自身的悲劇。

二、美德《華而不實》里的錢德勒盡管滿心虛榮，但底層社會小人物身上所擁有的美德并未因此而泯滅。當他看到一個姑娘摔倒在人行道時，他“彬彬有禮地扶她起來”，舉止相當得體，有禮貌，而且作者用了“連忙關切”這個詞生動傳達出了他的急切心情，原本只是一個毫不相識的陌生人，錢德勒本能地表現出樂于助人的本性；扶起之后，也并沒有著急離開去他那個“往往要照顧的豪華時髦的飯館”，反而關切地詢問疼得是否厲害，并且主動提出“雇一輛車子”送她，這一系列的言行舉止體現了他的體貼與友善；看到姑娘嫻雅的美、樸素的裝束、良好的教養、愉快友善的眼神，心生好感的錢德勒決定邀請姑娘一起共進晚餐，作者描述錢德勒的邀請話語一連用了“坦率而莊重”“直率”“爽快”，說明他是真誠的，盡管自己手頭并非寬裕，卻自始至終充滿著對姑娘的尊重與關心；而從他內心希望這頓飯能給“姑娘沉悶刻板的生活”留下“意想不到的經歷”，也流露出他的純真與善良稟性。由此，錢德勒的人性美德可見一斑。

莫泊桑筆下的瑪蒂爾德是虛榮浮華社會里不可多得的女性，在她身上同樣閃耀著奪目的人性光輝。瑪蒂爾德很向往甚至癡迷上流社會，面對不盡如人意的現實，盡管終日郁郁寡歡，痛苦難過，但她并未因此而有非分的舉動，更沒有自甘墮落地憑借自己的美貌做骯臟的交易來實現自己貴婦人的夢想。在為參加舞會置辦服飾時，她沒有漫天要價，而是想了又想，算了又算，才小心翼翼地提出了節儉的丈夫能夠接受的數目，一個善解人意，通情達理的家庭婦女躍然紙上；丟失項鏈后，雖然也想到了未來面臨的肉體與精神的雙重折磨，但她沒有躲避賴賬，也沒有逃之夭夭，更沒有弄虛作假，而是選擇面對現實，毅然做出賠償的決定，表現出了誠實守信，勇敢承擔責任，敢于直面困難的美德；她以巨額債務為代價，買了一條一模一樣的貨真價實的項鏈歸還給女友，卻從未絲毫懷疑過項鏈的真假，透出她善良與單純的本性；在艱辛而漫長的十年還債之路上，她從未想過采用不擇手段的方法，比如去騙，去搶，或者委身作別人的情婦來擺脫經濟上的困境，而是老老實實地做苦役，用自己的辛勤勞動和汗水腳踏實地去還債，譜寫了一曲堅韌與執著的人性贊歌。

結語人性是復雜多面的，作者在批判筆下人物虛榮心的同時，也寫出了閃耀在他們身上的人性的光芒，從而使人物的刻畫真實可信，符合真正的人性。

[1] 安昌光.歐亨利短篇小說人性主題探析[J].作家，2011(7).

[2]陳思剛.別樣的瑪蒂爾德——《項鏈》中人物形象新探[J].新課程，2009(12).

[3] 歐亨利.歐亨利短篇小說選[M].王永年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3.

[4] 石雅琴.小說《項鏈》中人物形象的性格核心分析[J].中山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2).

[5]楊秉文.在虛榮心和誠信之間的人性——《項鏈》主題新探[J].現代語文，2012(6).

[6] 殷光熹.莫泊桑短篇小說欣賞[M].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