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生（組詩）

◆ 墨 剛

街頭賣蘋果的女人

你的心情并不算好

因為這一天賣的蘋果不多

你三四歲的兒子仍趴在旁邊的地上

他渾身是土，你懶得理他

因為賣得不好，時間一長

你的蘋果都有些皺褶了

當你猛地意識到

大街一下子變得空空蕩蕩起來

時間已經不早了

你才急急忙忙收拾攤子

人們都回家了

路燈耷拉下眼睛

大街上冷冷清清

夜，是另一只帶了皺褶的蘋果

等待著你來收拾

粉刷工

被一根從高層樓房垂下來的繩子系住

他們懸在半空

這些粉刷工，像一只只蜘蛛

在百米高空，上升、下降、晃動

——而那根繩子會被誰死死拽住？

一看到他們

我的心就吊到了嗓子眼兒

晃晃悠悠，沒有著落

心臟的位置

空著——

你的腰是一座橋

都已經中午了

你仍在垃圾堆里撿拾破爛

一直彎著腰，你的腰

酸不酸？疼不疼？

——可是，我發現，我錯了

你已經七八十歲了啊

腰再也不能伸直了

由于彎的厲害

你不得不拄了根木棍

用來支撐隨時會傾倒的身體

滿頭白發，一臉皺紋

身上的衣服又臟又破

生活快要將你榨干了

你的腰身彎成一張弓，并且

拉得滿滿的

已經風燭殘年了

那么多的螞蟻

建筑工地上，那么多的民工在勞作

他們忙得有條不紊、一絲不茍

鋼筋、水泥、磚瓦、土石、木頭，以及

汗和血，青春和夢想，都成了他們的建筑材料

在一棟樓廈尚未竣工時，有的人甚至

連性命都搭上了

又臟又苦又累，又危險，工資又低廉

為了養家糊口，他們早已沒了怨言

從建筑工地上走出來

每當我走路，每當我欲落下腳步

我都會看看腳下有沒有螞蟻

——這些卑微、脆弱

無助、隱忍的平凡的生命

生活在最低的位置上

為了一粒口糧，整日忙忙碌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