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記（組詩）

◆ 任隨平

被風吹走的饑饉時光

饑饉年月的時光，最是

經不起一場風的吹拂

暮色圍攏下的辰星

被利欲熏心的夜風一吹

就飄過了山梁，剩下滿目饑渴

場院里身材孱弱的麥秸

被落霜的晨風吹過

就瘦比細長的雞鳴

父親左手持鐮，右肩挑擔的

身影，被弱弱的秋風一吹

就倏忽消失在溝壑之外

最是母親的那一聲呼喚

不敢被風吹喲，一吹，童年就

遠成了方桌上靜默無語的燈盞

那站立的姿勢，讓人

望著就有空洞的久遠

而今，我倚窗憑欄，臨風懷舊

饑饉的年月，已隨風走遠

我只是想，而立之年之后

我該駕乘哪一趟風的馬車

重回闊別久遠的故園

和梨花童話般晶瑩的盛宴

粗布生活

我喜歡老式粗布，淺色的

背景，映襯著淡淡的藍花

枝葉處，躲藏著純凈的白

它們一起像紐扣一樣

粘附在針腳勻稱的粗布格子上

做成肚兜，懷揣童年

做成花格子襯衫，安度暑熱

做成淺色調的外套

避過冬夜的冷寒

如果現在，給我三尺粗布

我一定將它，裁剪成現世生活

淡藍的背景，襯映幾朵

淺色調的小花

——像安逸的幸福

或微小的甜蜜

打碗碗花開

你柔弱的莖蔓

多像結在大地上的細嫩繩索

從田間地埂，把粉紅的花朵

開進村莊，開進童年，開進

三十年后的夢境

每一次回鄉，你都纏住我的腳踝

將我脆弱的念想挽留

而這個午后，我了無牽掛

安靜地躺在你漫山遍野的花香里

只等待，一場微醺的細雨

將我的余生

安頓在你顫抖的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