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文君
改革開放以來,出版業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為與出版業的日新月異相適應,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一些出版社就陸續開始變更自己的名稱。進入新世紀后,中央提出了文化大發展大繁榮的戰略,出版業迎來了新一輪的發展高峰期。在轉企改制、組建出版集團,由文化事業轉變為文化產業的發展過程中,為了樹立品牌,建立現代企業制度,出現了出版社扎堆兒更名的現象。對此,時賢關注的并不多。本文擬從出版社更名的現象說起,分析其原因,總結其作用,評價其得失,供相關出版人參考。
我國向來有循名責實的傳統,凡事講究“名正言順”“名實相副”。作為文化傳播單位,出版社的名稱很好地繼承了這一優良傳統。比如地方出版社的命名,大多冠以“人民出版社”“美術出版社”等通名,再在前面加上省區的名稱,就組合成一個標準的出版社名。見了這樣的社名,出版社的屬地、出版范圍等要素就能一目了然,這就達到了循名責實的效果。
同時,作為一個經營性的文化單位,出版社以經營圖書這一特殊商品為主業,這就決定了在名實相副之外,出版社的名稱還須承擔起樹立品牌的責任。在講究營銷的今天,酒香也怕巷子深,出版社想在讀者中留有好的口碑,除了出精品圖書之外,取一個印象深刻的社名也非常重要。
綜觀新時期以來的出版社更名,自覺或不自覺地,大體上都是圍繞著“循名責實”與“樹立品牌”兩個目標展開的。具體來講,出版社的更名原因,大致可以分為以下五種情況。
第一,大學出版社因學校更名而更名
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隨著教育事業的發展,一些大學紛紛更名,先是由“某某學院”改為“某某大學”。在世紀之交,更是迎來了大學合并、大學更名的高潮。大學出版社由大學主辦,主辦方更名后,所屬出版社更名,也是情理中的事。比如,1987年,武漢地質學院更名為中國地質大學,其出版社也隨之更名為中國地質大學出版社。2000年,華中理工大學等四所院校合并組建華中科技大學,華中理工大學出版社也隨之更名為華中科技大學出版社。大學更名也好,合并也罷,大學出版社隨著主辦單位更名,客觀上是對循名責實、名實相副原則的最好注解。
第二,中央部委所屬出版社因部委更名而更名
國務院下屬的各部委,在幾輪國務院機構改革中,因管理職能的改變,或更名,或合并,或撤銷。相應地,這些部委所屬出版社的名稱,也隨著主管主辦單位的更名而做了相應的調整。這種追求名實相副的更名方法,與大學出版社的更名非常類似。比如,文化部主管、北京圖書館主辦的書目文獻出版社,1996年為與主辦單位看齊,更名為北京圖書館出版社;1998年,北京圖書館更名為國家圖書館;2008年,北京圖書館出版社也由此更名為國家圖書館出版社。這些部委出版社的更名,是為了與部委的新名稱和新職能一致,突出部委屬社的特色。
第三,少兒社為樹立品牌更名
就如少年兒童天真活潑、想法多多,少兒社是出版社里最活躍的一股力量,在圖書選題、市場運作、樹立品牌諸方面,一直走在各出版社的前列;在變更出版社名稱方面,自然也不甘落后。與大學社、部委社因主管主辦單位更名而被動更名不同,少兒社的更名是主動的,不為名實相副,為的是樹立品牌。1979年恢復的“天津少年兒童美術出版社”,沒有按照“地區”加“出版類別”的常規取名,而是采用了新的名字:新蕾出版社。用剛長出的花蕾來象征少年兒童,比起以前的天津少兒社的品牌來,自然要別致得多,達到了給人以深刻印象的目的,在樹立品牌上,取得了成功,也為后來少兒社的更名樹立了范例。這之后,少兒社的更名便紛紛效仿新蕾社的方法,選取能象征少兒的詞語來做新社名。各地少兒社選取的“未來”“明天”“新世紀”“二十一世紀”“海燕”“海豚”“希望”“接力”“陽光”“晨光”等字眼,抓住了少年兒童含苞待放、大有可為的特點。聰明的出版人將其提煉出來,用作出版社名稱,用其去樹立品牌,開拓市場,收到了良好的效果。
第四,出版社為樹立品牌,在轉企改制中乘勢改名
經營性文化事業單位轉企改制是中央推動文化大發展、大繁榮的重要舉措,也是出版業自身發展的必然趨勢。在21世紀頭10年完成的出版社轉企改制過程中,一些出版社為樹立品牌,在轉制的同時,乘勢也進行了更名。這些出版社有地方社,也有中央部委主管主辦的出版社。地方社方面:2007年,借改制之機,上海世紀出版社高等教育圖書分社更名為格致出版社。部委社方面:借改制之機,2011年,文化部主管、故宮博物院主辦的紫禁城出版社更名為故宮出版社。轉制中更名的出版社,都希望借轉制的契機,樹立品牌,打開市場,加快發展步伐。
第五,出版集團為樹立品牌而更名
進入新世紀以來,在文化體制改革的推動下,各地紛紛組建出版集團。在為出版集團取名的過程中,除了“地區名”加“出版集團”的傳統模式外,一些出版集團紛紛改用超越地域的詞語作為集團名稱,以此來樹立品牌。這里引用一段時賢對此的精彩記述,借以說明情況:“1999年2月,上海世紀出版集團成立,開改名‘高大威猛’之先河;2001年9月,江蘇出版集團改組成立,接著改名為鳳凰出版傳媒集團……可能想的是涅槃;2004年,湖北長江出版傳媒集團成立;2006年8月,遼寧的北方聯合出版傳媒(集團)股份有限公司成立……一個北方,意思上就覆蓋中國大半;2007年12月,河南的中原出版傳媒投資控股集團公司成立;2008年11月,安徽的時代出版傳媒股份有限公司成立;2008年12月,湖南的中南出版傳媒集團股份有限公司成立,這以地域命名倒也恰當,此前在那塊土地上,已經誕生了中南大學;2009年8月,寧夏的黃河出版傳媒集團成立,齊了,有長江也有黃河;2009年12月,福建的海峽出版發行集團成立,和中南一樣,地域特色;2011年1月,江西的中文天地出版傳媒股份有限公司成立,這叫法好像中國其他地方是外文天地一樣;2011年10月,吉林的東北亞出版傳媒集團成立……可能搞得黑龍江無地自容。”行文中雖不乏調侃,可出版集團更名的現象,被作者活靈活現地表現出來了。
歸結起來,出版單位更名,可以分為兩個層次,第一層次是最基本的,目標是追求循名責實、名實相副,上述的前兩種更名屬于這類情況;第二層次是更進一步的,目標是為樹立品牌,為擴大宣傳效應,上述后三種更名屬于這類情況。
新時期以來出版社的更名,在去除地域和出版范圍的限制、促進多元文化發展、推動文化創新等方面,已經發揮了積極的影響,正在產生著持久的效力。
其一,消除壁壘,轉型之便
出版社更名的一個積極作用,就是通過去除社名里表示“地區”與“出版類別”的要素,為消除圖書銷售的地域壁壘,為出書范圍的調整或擴大準備了條件。
就突破地域性色彩來說,以前文提到的少兒社與出版集團的更名最為典型。這些出版單位更名時,紛紛拿掉了標志著地域色彩的省區名稱,借此來突破圖書跨省銷售的限制。這種銷售渠道中的地方保護主義,在市場經濟不發達的以前,主要是市場方面的;在今天,主要是讀者心理上的。對一些讀者來說,本省區出版的圖書,要比對外省區的來得親切些,感情上也更容易接受。這種心理上的芥蒂,若隱若現、時弱時強,個體一般很難覺察得到,但它卻是真實存在著的,影響不可小覷。更名時去掉社名中的地區名,就能爭取到這部分讀者。當然,隨著文化體制改革的深入和市場經濟的日益成熟,這樣的“地方保護主義”以后會越來越少。
就增加“出版類別”來說,出版社調整或增加出書范圍,除要報新聞出版總署審批外,在一些出版社新改的名稱中也體現出來。比如專門出版棋牌類圖書的蜀蓉棋藝出版社,隨著出書范圍的擴大,更名為成都時代出版社;1992年,上海翻譯出版公司因擴大出版范圍的需要,更名為上海遠東出版社等等。對此類配合圖書出版范圍調整或擴大的更名,從循名責實的角度來考慮,是應該給予肯定的。
其二,市場細分,各有專攻
出版社更名的另一個積極作用,是體現出當今社會日益多元化的文化需求,體現出文化創新的活力,而這一切,都是經由文化體制改革激發的結果。
在改革之前,出版業長期受計劃經濟支配,在計劃思維的指導之下,為方便管理,給出版社命名時,過分追求整齊劃一。除文藝社與古籍社外,地方社通行的命名方式,形成一個個簡單直白、略顯呆板、缺乏靈氣與內涵的出版社社名。文化體制改革之后,市場成了配置出版資源的主要手段,與過去的習慣于將思維定于一尊相比,人們越來越追求個性解放,這就要求出版業提供更加細致的內容,去滿足不同領域、不同層次讀者的個性化需求。
文化需求與圖書內容的多元化,還會反作用于出版單位,影響到出版社的名稱。在這樣的大環境下,出版社選用更加有特色有內涵的新社名,也是水到渠成的事。事實上,從20世紀末開始,就陸續出現了一些不以地區與出書范圍來命名的出版社。因跳出了計劃經濟的框框,它們的社名顯得個性十足,多姿多彩。比如北京的文津出版社(取自存放四庫全書的文津閣),上海的學林出版社(取“學術界”之意),河南的文心出版社(取《文心雕龍》之意),等等。這種出版社更名方式,形式自由活潑,內涵深遠悠長,與多元化的文化需求相協調,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也是一種文化自覺、文化創新,值得肯定。
最近出版社特別是出版集團扎堆兒更名,與整個社會大環境有關,是受市場經濟逐步走向規范與成熟,社會價值取向與文化需求日益多元的社會環境影響所致。出版社更名并非孤立的社會現象。對出版單位集中更名的評價,還得套用上文提出來的“循名責實”與“樹立品牌”兩條準則。
簡單地說,循名責實式的更名,是被動適應出版社主管主辦單位與出書范圍變更的必然結果,是對出版社名稱的最基本要求。相比于原來的社名,新社名的改動并不是很大,有時只是局部的改動,且與主管主辦單位的名稱保持一致。這樣的新社名,借助于主管主辦單位更名時所做的密集式宣傳,不會在讀者心中造成新舊社名銜接不上的心理落差,自然而然地就被讀者接受了。對此類型的更名,因為更改得中規中矩,可供討論的余地不是很大,這里就不再贅述了。
樹立品牌式的更名,是出版單位在市場經濟日益完善與成熟的情況下,為加強營銷、擴大品牌效應而主動采取的措施。這樣的新社名,超出了命名學中“循名責實”的基本范疇,其命名原則,花樣繁多,并無一定之規,具體如何評價,就是見仁見智了。下面僅就樹立品牌式的更名談談自己的看法。
出版單位為樹立品牌而更名,在今天這樣的提倡多元化個性化的時代,其主觀動機再正常不過。要評判其優劣,只能看其客觀效果,看其對樹立品牌所起的作用。如果更名有助于提高出版單位的知名度,有助于擴大品牌影響力,有助于在讀者群中形成持久的影響力,那這個更名就是值得肯定的,反之則不然。用這種功利的方法去衡量,雖然有成王敗寇之嫌,卻也是目前能找到的最公允的、最能得到多數人認同的方法。
出版社的名稱雖然只有短短幾個字,“卻凝聚著命名者的全部智慧,既包含了出版產品的功能與特點、企業的抱負與追求,又綜合了消費者的興趣愛好,以及社會文化的取向和價值”②。在選取新社名時,樹立品牌固然重要,但也不能忘了循名責實的基本功能。如果用字一味追求時尚另類、追求與眾不同,絲毫不顧及出書范圍與社情社況,不考慮讀者的內心感受與社會的審美觀念,脫離了圖書產品的實際,超越了讀者的接受程度,那么不管新名字如何響亮、如何驚天動地,這種更名也是徒勞的,對樹立品牌毫無作用。
過猶不及。光想著以“高、大、全”為美,不僅不能爭得市場,還有可能讓讀者望而生畏、產生疏離感,反不如循名責實的普通社名來得自在。因此,出版社選用新社名時,當事者要心態平和,拋卻好大喜功的念頭,丟掉急功近利的想法,做到“平實而不平庸,別致而不怪異,響亮而不亢奮”。新社名一定要符合當前社會普遍能夠接受的價值取向與審美標準,既不能過于超前,也不能徘徊止步,更不能過勁兒。
作為一個出版單位,固然可通過改用一個新潮的名字來提升品牌的知名度,但更名時還是要考慮周全,尤其不能頻繁更名。不加慎重地更名是“漠視累積和延續性,輕易放棄了自己的文化歷史和品牌價值,往往也是極度不自信的標志”。不顧實際情形而貿然更名,不僅不能樹立品牌,也不會得到讀者的認同。在一些資深的讀者看來,出版社更名,“好像看見一個很熟悉的朋友忽然‘變臉’或‘變性’似的,有點兒不愿接受”。
對出版社來說,更名只是暫時的,只是表層的,它更應該做的,是要練好內功,做好內容為王的主業,用富有原創的、有自己特色的、編校印裝質量上乘的精品圖書,去贏得讀者的支持,去提升品牌的持久影響力。
注釋:
① 九帶.出版界爭相“高富帥”[N].新快報,2012-04-03:B07.
② 葉新,白萌萌.我國出版社更名現象解析[J].出版廣角,2008(1).
③ 朱崇科.改名的風氣與習氣[N].羊城晚報,2012-03-25:B02.
④ 王英志.出版社改名[N]中華讀書報,2002-1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