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生素之觴

文/夏天

抗生素之觴

文/夏天

據權威調查顯示，在我國，每年約有8萬人因抗生素濫用而死亡。全世界在抗生素的使用上有70%屬于濫用，其中又有70%在中國，一些醫生和患者甚至將抗生素視為萬能藥。河北省滄州市17歲女學生張悅因為感冒去看病，第一家診所給她打吊針，輸的是頭孢菌素類抗生素；第二家診所還是給她輸頭孢菌素類抗生素；好不容易去了滄州市傳染病醫院，醫生依然給她輸頭孢菌素類抗生素。如此反復使用頭孢菌素類抗生素，造成張悅全身皮膚脫落，嘴巴、眼睛等五官腫脹變形，淚腺壞死，近乎失明，肝臟嚴重受損，進而患上干燥綜合征，需要終身護理。

藥物過敏當麻疹

1993年10月13日，張悅出生在河北省滄州市。

張悅的媽媽蘇彩蓮在服裝廠上班，爸爸在運輸隊跑運輸。15歲的張悅就長到了1.65米，在同學中顯得格外出眾。初中畢業后，蘇彩蓮將女兒送去滄州市鴻勝藝術學校接受封閉式教育。

2010年5月10日，室友都在洗漱，只有張悅還躺在床上不動。幾個同學一看說，張悅可能生病了，就扶著她去了學校旁邊的社區診所。醫生給張悅量了一下體溫，說：“是感冒，有點發熱，打點抗生素就行。”說著，就給張悅打了一針。

第二天，張悅又開始發熱。同學們趕緊又送張悅去診所。醫生簡單檢查了一下，說：“可能是上呼吸道發炎了，輸兩瓶水吧！用抗生素，輸液效果比較好。”說著，給張悅做了皮試，看張悅沒有過敏反應，就給她輸了兩瓶配有頭孢菌素類抗生素的藥水。輸完液，張悅坐車回了滄縣老家。

5月12日，張悅的感冒癥狀消失了，但身上多處出現不適，眼睛不適，胃疼，還全身癢。蘇彩蓮嚇壞了，趕緊帶女兒到家門口的一家診所看病。這家診所是呂其聯和譚海梅開的夫妻診所。譚海梅讓張悅躺在床上，替她按了按肚子，發現張悅腹部起了一些小紅點，便說：“得用消炎藥，要輸液。”說完，譚海梅在沒做任何皮試的情況下，麻利地給張悅開了兩瓶含頭孢菌素類抗生素的注射液藥水。

其實，張悅這時患的是遲發性藥物過敏變態反應，并不難治，只要進行脫敏治療就行，但由于這種病不常見，譚海梅沒有看出來。此時繼續使用頭孢菌素類抗生素不僅不能治病，反而會使過敏癥狀加重，因為頭孢菌素類抗生素正是造成張悅產生藥物過敏變態反應的元兇。

譚海梅擔心張悅患的是麻疹，怕其他病人有意見，在給張悅輸了10多分鐘注射液后，譚海梅跟蘇彩蓮商量：“大姐，要不您帶著姑娘回家輸液吧。這病傳染，萬一傳染給別人不好，行嗎？”蘇彩蓮答應了。

回到家，張悅繼續輸液，蘇彩蓮和丈夫發現孩子身上的疹子越來越多，且呼吸困難，喘不過氣來，嘴巴也腫得老高。蘇彩蓮忙給診所打電話：“大夫，我孩子的病好像越來越嚴重了。”不一會兒，呂其聯騎著摩托車趕了過來。他查看了張悅的身體，說：“好像是麻疹。”蘇彩蓮對麻疹還算比較了解，她不解地說：“可孩子沒發熱啊。如果是麻疹肯定會發熱啊！”呂其聯回答道：“肯定是孩子之前在學校時診所把麻疹當感冒治了，現在熱退了，疹子肯定出不了。”說著，跨上摩托車走了。

源源不斷的抗生素，源源不斷的毒藥

輸完液已經是晚上，張悅的情況更糟糕了，她身上開始起小皰，嘴巴也有，全身皮膚繃得發亮。蘇彩蓮看著心疼，又給呂其聯打電話，呂其聯有點害怕了，建議他們去滄州市傳染病醫院。

當天晚上7點多，蘇彩蓮和丈夫將孩子送到滄州市傳染病醫院，直奔麻疹科。護士也沒多問，就沖里面的醫生喊：“醫生，來了一個麻疹病人。”醫生只是簡單問了問情況，又看了看渾身滿是疹子的張悅，說：“可能是麻疹，準備住院吧！”

當天晚上，滄州傳染病醫院基本延續了呂其聯的治療方法，繼續給張悅輸含有頭孢菌素類抗生素的藥水，張悅的奶奶見孫女的情況越來越差，就叫護士，護士又繼續給張悅加液，導致張悅病情加劇。

2010年5月13日晚上，實在受不了折磨的張悅給回到家的蘇彩蓮打電話：“媽媽，我太難受了，眼睛腫得睜不開，身上的皰又變多了。”蘇彩蓮著急地問：“你跟醫生說了嗎？”張悅說：“說了，醫生給消炎藥了，可我還是難受。”蘇彩蓮只好說：“悅悅，你再忍忍。”

第二天早上，蘇彩蓮正準備去醫院，幫著照看女兒的親戚跑來通知她：“張悅現在情況很不好，醫生讓趕緊辦轉院。”蘇彩蓮瘋了似的往醫院跑。進病房一看，差點兒暈倒。眼前的張悅兩只眼睛流著黃水，臉上全是皰，下巴和右腮幫子下面各有一個大皰，跟鴨蛋一般大，臉已經嚴重變形，嘴巴爛腫，身上的皮膚就跟開水燙了似的，一塊一塊往下掉。

蘇彩蓮痛不欲生。 她不明白，好好的女兒怎么會一夜之間變成了這樣。

蘇彩蓮后來才知道，5月13日下午張悅的檢驗報告就出來了，報告顯示麻疹病毒呈陰性，張悅根本沒得麻疹。可惜醫院對檢驗報告沒有足夠重視，仍然給張悅大量使用抗生素。

真相大白，還我健康

蘇彩蓮趕緊給女兒轉院，當天下午輾轉到天津公安醫院。醫生很快診斷出張悅患的是遲發性藥物過敏變態反應，是使用頭孢菌素類抗生素造成的。因為前面三家醫療單位“前赴后繼”地給張悅使用抗生素，病人不但沒有得到有效治療，反而使病情不斷加重、惡化，如今已經很難逆轉，病人隨時有可能死亡。

接到醫院下達的病危通知書，蘇彩蓮只覺得天旋地轉，悲憤難言。

為了控制病情，蘇彩蓮又找熟人托關系，把張悅轉到天津醫科大學附屬醫院。

經過一個月的電療、光療、藥浴等一系列治療，張悅終于在6月15日出院了，但她患了干燥綜合征，肝臟嚴重受損，淚腺壞死，近乎失明，達到三級傷殘，需要終身護理。

2010年6月17日，張悅出院第三天，蘇彩蓮帶著孩子去北京看眼病。同仁醫院的醫生告訴她，由于張悅的唾液已經發生病變，不能從嘴巴里移植唾液腺做淚腺，張悅的眼睛基本治不好了。

直到這時，一直很堅強的張悅終于失控。她不敢想象，以后自己就要一直生活在黑暗中。當晚回到賓館后，張悅就把自己關在洗手間不肯出來，蘇彩蓮撞開門沖進去，只見女兒正使勁地用衣服勒自己的脖子，企圖自殺。蘇彩蓮痛苦地跪在地上拉著女兒的手說：“悅悅，你要有信心，媽媽會一直陪著你。”張悅歇斯底里地喊道：“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有多痛苦。”蘇彩蓮泣不成聲地說：“悅悅，媽媽也希望生病的是自己……”

漫漫維權路

2011年年初，張悅的干燥綜合征越來越嚴重了，她口腔里分泌的唾液越來越少，又因牙齒致齲而少了好幾顆牙。每次進食都必須有水伴著食用，不然很難將食物咽下去。張悅的眼睛也一直靠眼藥水維持濕度。蘇彩蓮每次給女兒點眼藥水都非常小心，可也難免碰到傷口，張悅總是疼得忍不住哭起來。蘇彩蓮見女兒生不如死的樣子，心都碎了，她決定為女兒要到賠償款，給女兒治病。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去找呂其聯診所和滄州市傳染病醫院協商了多少次，但一直沒有滿意的結果。2011年7月，蘇彩蓮和家人再次去滄州市傳染病醫院，院方派了一名姓黃的科長和他們見面。黃科長將他們迎進辦公室，轉身出門，將他們鎖在里面直接走了。蘇彩蓮敲了10多分鐘的門，黃科長才放他們出來，那次談話以雙方爭吵告終。

2011年年末，蘇彩蓮和滄州市傳染病醫院的協商總算有了起色，院方要求蘇彩蓮寫一份協議，大致內容就是一次性付多少錢，蘇彩蓮往后不再糾纏。蘇彩蓮心想，如今給孩子看病要緊，寫就寫吧！于是蘇彩蓮便寫了一份協議，賠償金額寫的是20萬元。黃科長一看，說：“你這是訛錢啊！20萬元？你想都別想！”蘇彩蓮氣憤地說：“從孩子生病到現在，我們已經花掉20多萬元了，這20萬元我都是有票據的。”黃科長態度強硬，說：“我們只能給你一兩萬元，而且協議上要寫扶貧。你要是不答應，這錢你就別想要。”蘇彩蓮氣得站起來，說：“你們把我的孩子醫壞了，你們還有理了？一兩萬元管什么用？”黃科長說：“你不要就算了。”說完，讓保安把蘇彩蓮推了出去。

指望私了行不通，只能打官司了。

2012年3月19日，蘇彩蓮將女兒曾經就診的滄州市傳染病醫院以及呂其聯、譚海梅兩人辦的夫妻診所起訴至滄州市運河區人民法院。在案件審理過程中，呂其聯夫婦要求追加張悅第一次治療的社區診所為被告。2013年1月31日，河北省滄州市運河區人民法院第二次開庭審理此案。滄州市法律援助中心律師郭林華擔任張悅的代理律師，他向三家被告單位提出醫藥費、住院費、精神損失費等多項損失賠償，共計58萬余元。

2013年7月4日，蘇彩蓮終于拿到了判決書。法院經過審理認為，原告張悅經司法鑒定為三級傷殘，終身需一人護理，如此嚴重的身體傷害后果，主要過錯責任在于滄州市傳染病醫院，他們應負主要責任，同時，呂其聯夫婦也應負部分責任。滄州市運河區人民法院最終判決：呂其聯、譚海梅賠償原告9.5萬余元，滄州市傳染病醫院共計賠償張悅28.3萬余元，合計近38萬元。

頭孢菌素類藥品我們再熟悉不過了，就像是生活用品，很多人在家里都能找到它們的身影。可是如果濫用這些藥品，良藥就會變成毒藥。

編輯：薛華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