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伊朗大選：保守陣營獨占先機，政治新星勢頭強勁

■ 王聞閱／文

6月14日，伊朗即將舉行新一屆總統選舉。這是在美西方對伊打壓制裁不斷升級、伊內外形勢特別是國內經濟民生問題更趨嚴峻的背景下舉行的一次重要選舉，是伊政壇各派力量圍繞治國理念、發展道路和政治權力的一次激烈較量，也是繼2009年伊總統選舉引發政治動蕩和社會騷亂后伊當局面臨的又一次艱巨考驗。此次大選能否平穩順利舉行，誰將成為伊朗新一屆總統，伊內外政策會否調整變化，成為國際社會關注的焦點。

總統選戰三派競雄，政治形勢微妙變化

總統選舉歷來是伊朗各政治派別圍繞理念和權力明爭暗斗的重要戰場。2013年年初以來，伊政壇保守派、改革派以及被稱為“第三種力量”的內賈德派紛紛著眼大選投棋布子、謀勢角力，選戰初期呈現出三足鼎立的競爭格局。

保守派統攬伊立法、司法、行政三權，掌控國家強力部門和宣傳媒體，在政壇處于絕對優勢地位，也是深受最高領袖哈梅內伊倚重的中流砥柱。對保守派而言，贏得總統寶座并組建以保守派人士為基礎的新政府，是鞏固保守派在政壇統治地位、維護伊斯蘭政權穩定的重要環節。因此，在選戰初期，保守派便顯示出了全力以赴、志在必得的態勢。呼聲較高的最高領袖外事顧問韋拉亞提、前議長阿德爾、德黑蘭市長卡利巴夫率先組建“三頭聯盟”聯合競選，打響了“提名戰”的第一炮。隨后，副議長巴霍納爾、副議長法爾德、前外長穆塔基、前內政部長馬哈邁迪以及德黑蘭工商協會會長伊沙克等在內政、外交、經濟等領域擁有較強影響力的五位干將組建“五人小組”參選。溫和保守派領軍人物，前首席核談代表魯哈尼和前石油部長加拉齊又相繼加入候選人隊伍，增加了保守派的代表性和覆蓋面。少壯派代表、深受領袖器重的伊最高國家安全委員會秘書兼首席核談代表賈利利在最后一刻決定參選，進一步壯大了保守派聲勢。

改革派是以前總統拉夫桑賈尼和哈塔米為旗幟的一支政治力量，該派主張對內適當放寬對社會、文化等事務限制，對外以更加靈活務實的姿態調整伊與外部世界的關系。2009年選舉騷亂后，改革派遭遇重創、元氣大傷。該派重要人物、前總理穆薩維和前議長卡魯比被定性為“騷亂分子頭目”，至今仍被軟禁在家。時隔四年，改革派將此次選舉視作扭轉頹勢、重回政壇的機遇，認為當前制裁形勢下民眾對經濟社會問題的不滿和思變情緒有利于該派東山再起，遂決定積極參選并力爭有所收獲。改革派竭力推動拉夫桑賈尼和哈塔米兩位領袖人物出山競選，希望憑借二人的聲望和人氣，爭取廣泛民意支持。拉夫桑賈尼在參選報名截止前十分鐘壓軸登場，標志著改革派以高調進取的姿態加入了總統選戰的爭奪。

內賈德派是從保守派陣營內部分離出來的一支特殊派別，分離節點是2011年初內賈德總統公開違抗領袖哈梅內伊旨意，主要班底是內賈德兩屆政府中的重要閣員和心腹幕僚。媒體分析認為，內賈德不甘2013年屆滿離任后退出權力中心，近年來一直著力構建“小圈子”，意圖支持親信通過參與市政、議會和總統選舉等方式保持其在政壇的影響力。5月11日，內賈德不顧嚴禁利用公權力干預選舉的規定，親自陪同其心腹兼親家馬沙伊登記參加總統選舉，高調表示“內賈德就是馬沙伊，馬沙伊就是內賈德”，呼吁支持自己的民眾為馬沙伊投票。內賈德力挺馬沙伊“接班”，內賈德派以“第三種力量”的身份躋身保守派與改革派的傳統對決格局，進一步加劇了此次總統選戰的爭議性和復雜性。

名單一出大勢已定，保守陣營優勢顯著

就在《華盛頓郵報》評論“拉夫桑賈尼和馬沙伊兩位重量級人物的最后出場戲劇性地改變了大選格局，預示著此次選舉不再是忠于領袖哈梅內伊的保守派的內部較量，而成為保守派、改革派和內賈德派之間極具爭議和懸念的競爭”余音未落之際，5月21日，伊朗憲法監護委員會正式公布了通過資格審查的總統候選人名單。拉夫桑賈尼和馬沙伊榜上無名，雙雙出局，大選格局又一次被戲劇性地改變。獲得參選資格的八名候選人分別是保守派的伊最高國家安全委員會秘書兼首席核談代表賈利利、德黑蘭市長卡利巴夫、前議長阿德爾、最高領袖外事顧問韋拉亞提、前首席核談代表魯哈尼、前石油部長加拉齊、確定國家利益委員會秘書雷扎伊和屬改革派的前第一副總統阿雷夫。保守派、改革派和內賈德派的力量對比最終定格在了“7∶1∶0”，保守派占據絕對優勢。

拉夫桑賈尼的出局令不少人深感“意外”。拉夫桑賈尼是伊朗伊斯蘭革命的元老之一，過去30年中在伊政壇叱咤風云，曾先后擔任過兩屆議長、兩屆總統、兩屆專家會議主席、五屆確定國家利益委員會主席，其在神職集團、政經學界和中產階級中擁有不少支持者。拉夫桑賈尼此次一宣布參選，便被認為是“奪冠”熱門。但憲法監護委員會以拉年齡過大，79歲高齡的身體條件不適合出任總統為由，未批準拉的參選資格。

馬沙伊未能通過資格審查則在人們的意料之中。一方面，馬本人在伊國內極具爭議，他宣揚民族主義和民粹思想，主張淡化宗教意識形態，甚至提出“隱遁的伊瑪目即將回歸”的觀念直接挑戰最高領袖的宗教權威，遭到宗教界、政界高官的強烈抨擊。另一方面，內賈德扶持“自己人”競選下任總統，冀望在卸任后保持政治影響力，甚至日后卷土重來的意圖也必然會遭遇領袖哈梅內伊和保守派的“當頭一棒”。

5月15日，伊朗最高領導人哈梅內伊在德黑蘭會晤了各界人士。

美國著名伊朗問題專家米里布拉希米分析稱，“拉夫桑賈尼和馬沙伊各自代表了伊最高領袖哈梅內伊不喜歡的政治派別，將他們從候選名單中剔除就相當于將這些派別從伊政治舞臺中剔除”。也有中東地區媒體評論認為，在伊當前內外形勢更趨復雜敏感的情況下，現政權最重大的關切就是保證此次大選平穩進行，領袖哈梅內伊既經受不住改革派再掀起一場類似2009年的“綠色運動”，也不能容忍內賈德這樣的力量挑戰領袖權威和政治秩序。哈梅內伊必須為保守派保駕護航，以引導選舉平穩進行，結果可控。

賈利利、卡利巴夫，六零后政治新星勢頭強勁

有資格角逐總統寶座的八名候選人中，除了前第一副總統阿雷夫來自改革派陣營外，其余七位均來自保守派陣營。其中，賈利利、卡利巴夫、韋拉亞提、阿德爾、雷扎伊屬于強硬保守派，他們在政壇頗具影響力，與最高領袖哈梅內伊的關系也更為密切。目前，伊朗媒體更多地把焦點集中在強硬保守派中最年輕的兩名候選人身上，認為他們是政壇冉冉升起的新星，也是最有可能出任新總統的人選。他們就是伊最高國家安全委員會秘書兼首席核談代表賈利利和德黑蘭市長卡利巴夫。

賈利利，1965年出生，兩伊戰爭時期的“戰斗英雄”，1989年進入外交部工作，2001-2005年任職于最高領袖辦公室，2005年起擔任主管美歐事務的副外長，2007年被領袖欽定為伊首席核談代表（副總統級）。賈利利雖到最后一刻才決定參選，但競選勢頭不可小覷。不少高級神職人員和保守派“頭面人物”已公開表示支持賈參選，一些媒體甚至已經為賈冠上了“領袖欽點接班人”的頭銜。賈利利此次競選的口號是“對抗與進步”，他明確表示若當選將繼續奉行對抗西方的政策，堅決捍衛伊朗的核權利，并將致力于推動伊斯蘭革命的不朽與進步。

卡利巴夫，1961年出生，曾作為飛行員參加兩伊戰爭，后擔任革命衛隊空軍司令，2000-2005年擔任治安部隊總司令，2005年接替內賈德出任德黑蘭市長，在市政建設等方面頗有建樹，民意基礎深厚。卡利巴夫一早就宣布將競選下任總統，并拉攏韋拉亞提和阿德爾兩位領袖身邊的心腹重臣組成“三頭聯盟”聯合參選。關于競選綱領和政策主張，卡表示：“在過去五六年間，我在250名專家的幫助下完成了一份包含24個章節的計劃，涵蓋了外交、內政、經濟、社會、文化等諸多方面，我若勝選將帶領新一屆政府制定有利于伊朗尊嚴和利益的政策，解決當前伊面臨的問題，將在兩年內穩定經濟、擴大就業，并展開‘睿智和理性’的外交。”

相比于韋拉亞提、阿德爾、魯哈尼等年近七旬的“老臣”，年輕有為的“新面孔”賈利利和卡利巴夫無疑更具獲勝潛力和人氣，但他們也各有“硬傷”。賈利利深受領袖和高級神職集團青睞，但其行政經驗較為匱乏；卡利巴夫擁有較強的行政能力和不俗的民意支持，但不少高層人士擔心其成為“第二個內賈德”。

領袖意愿VS民意訴求

伊朗的總統選舉采取全國直選的方式，全國選民一人一票選出新總統。但實際上，最終決定選舉結果的有兩大要素：領袖意愿和民意訴求。有一種說法頗為形象，領袖本人雖然也只有一票，但那是“一票否決”的關鍵性一票。

領袖想要什么樣的選舉、什么樣的新總統？哈梅內伊早在2013年3月21日伊歷新年講話中就提出了明確的要求。他稱總統選舉是伊2013年的最大政治，強調要吸取2009年大選騷亂的教訓，保證選舉平穩順利舉行，呼吁各派政治力量和各階層民眾積極參與選舉，著眼民族利益選出值得信任、務實嚴謹的新總統，譜寫壯美的“政治史詩”。5月中旬，就在憲法監護委員會公布候選人名單前一周，哈梅內伊又對新總統人選提出了更具體的要求，他說新總統應具備“虔誠、革命、堅決”三大特質，應兼具政治智慧和務實精神，在處理外交事務時要遵循“尊嚴、睿智和利益”的原則，不能把伊朗變成外國勢力的附庸。對哈梅內伊而言，伊斯蘭政權穩固、選舉平穩進行是最大關切，保守派尤其是強硬保守派贏得選舉是根本要求，其本人可能更為中意“忠誠”、“實干”的新總統。

對于伊朗普通民眾而言，政治派別和個人資歷尚不是決定投票的關鍵因素，能否切實緩解美西方制裁影響、改善生活是民眾對新總統、新政府的最大訴求。2012年7月，美歐對伊實施原油禁運和金融封鎖制裁以來，伊經濟民生受到嚴重沖擊。數據顯示，2012年伊GDP增加率約為-1.6%，通脹率飆升到29%，伊朗貨幣里亞爾對美元的匯率縮水70%，資產貶值、物價飛漲，依賴進口的食品、藥品出現短缺，制裁影響已經滲透到了伊民眾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當前，選民最看重的就是哪位候選人能提出切實可行的改善經濟的舉措，并具備兌現競選承諾的能力。因此，對民眾而言，前石油部長加拉奇提出的“好政府、抗通脹”這樣的務實口號，可能要比“虔誠、革命、抵抗”之類的宣言更具吸引力。

大選有望平穩舉行，強硬保守派勝算最大，伊內外政策將基本延續

目前來看，此次總統選舉有望保持平穩進行。一方面，伊斯蘭政權根基較為穩固，大部分伊民眾仍效忠于現政權和最高領袖，經濟形勢也尚未惡化到“難以承受”的地步；另一方面，伊政權在2009年選舉騷亂后進一步加強了對外部勢力滲透策亂的防范，當前革命衛隊、治安部隊等部門均嚴陣以待，誓言絕不允許選舉再次出現意外。

保守派在當前選戰中占據天時地利，奪冠勝算最大，但候選人眾多也可能分散選票，削弱該派整體優勢。保守派能否迎合民意拉抬選情，能否團結一致形成合力是其能否贏得選舉的關鍵。輿論初步分析認為，保守派可能有兩套競選策略：一是冀望“一輪定乾坤”，即從現在的七人中推選出一到兩名最具實力的候選人與改革派候選人對決，力爭贏取50%以上選票一輪勝出；二是打算“以多勝少”，即利用多位候選人分流選票的方式，減少改革派候選人的得票率，并將選舉拖入第二輪。若兩位進入第二輪的候選人均是保守派，則勝局已定；若保守派、改革派各一人進入第二輪，則保守派將集中所有選票支持該派候選人在第二輪中獲勝。媒體普遍認為保守派獲勝幾乎已是大勢所趨，賈利利、卡利巴夫、韋拉亞提都很有可能出任伊朗下一屆總統。雖然改革派候選人前第一副總統阿雷夫勝選的概率不大，但臨近大選之日，伊朗國內選舉情勢也存在一定變數。

在伊現行體制下，決定大政方針根本走向的人是最高領袖而非總統，這也就決定了不論是誰（即便是改革派候選人）出任新總統，伊朗在核問題、伊美關系等重大問題上的政策立場都只能隨最高領袖的意志而變化。目前來看，如果強硬保守派獲勝，那么伊仍將保持當前較為強硬保守的政治氛圍，賈利利的競選口號“抵抗與進步”或許將代表未來伊內外政策的主基調。